第20章
汗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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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采薇是实话实说的。
此刻的她坐在桌案,螓首居高临下,即使视线模糊,也能将容津岸的神色看得真切分明。他的眼神,因为她的那句话而黯淡了下来。她在容津岸的上方,难得有这样的时刻。说不出他是失望还是烦躁,皮肤仍旧红着,鬓发被汗水浸湿,他的眉峰眼尾向来如云山雾罩,此刻则更像置于滚热的温泉氤氲。
她以为他会停下来。
越是往上,距离潮涌的发端越近,容津岸的长指凹握,在她的腓胫上形成陷窝,小小的几个。白璧因他而微瑕。
所以她也想要破坏他:
“外面的人,知道容大人,你的如意算盘这么精明吗?’
然而话说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竟然也有些微的喘,她努力平复:
"连癸水的日子,都能被你算计进来。’“所以,你不去找你的红颜知己,也是因为早就算到她们不方便了,是不是?我说的没错吧。’她不知道为何心底生出了闷钝的痛意,她挪动撑在桌案上的手掌,竟留下一片湿哒哒的汗印。容津岸再一次选择充耳不闻。
几乎同时,底料却被挑起,被他的长指勾缠,很快沿着光滑的腓胫退下,可怜巴巴地挂在一边的脚踝上,想要找寻他方才攥握留下的痕迹,却根本一无所获。“新鲜摘下来的香桃,一分为二切开。’叶采薇眼睁睁看着他埋了下去。
感官无法封锁,就连听觉都格外灵敏,桃香四溢,她只能紧紧闭上眼睛
迢迢清溪,汨汨澎澧,襟江带湖,妫讷一水。泉源自下而上染遍绯色时,她心底的钝痛开始蔓延,再蔓延,头顶被纱幔围裹,她只能藏起来,藏在回忆里。无缘无故地怀想过去。
她的一生不长,才只有短短二十四年,要问她从何时起对容津岸动的心,她根本不识不知。甚至,那个关于是否为了容津岸才向六皇子退婚的答案,她也并非完全问心无愧。
她十一岁便被叶渚亭许配给了六皇子,那五年里,每年都有机会见上六皇子几面。
因着生母在一岁时亡故,叶采薇十分早熟,通晓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而六皇子相貌粗鄙,无甚才能,纵使他们很早便被安排在一处“培养感情”,她也心知将来要嫁他为王妃,进而强迫自己去发现他的好处、学会欣赏他的优点,她也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趣。
六皇子六岁便获封楚王,是天下男子中最最尊贵的翘楚。而他的前途光明灿烂,人人可见,等到冠礼成婚后之藩,余生长留封地,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在京中所有贵女眼里顶顶大好的婚事,却根本不是叶采薇想要的。她想要的,是与枕边人深刻的、灵魂的共鸣,就像叶渚亭与姚氏那样。
容津岸的出现,像是茫茫路途尽头多了一道黑漆漆的门,她茕茕孑立在高大幽暗的门前,攥着生了锈的黄铜门锁,反复摇晃,找不到开锁的钥匙。初初相识,她便知晓了容津岸那个惯于冷淡的脾性,不愉快的开局,还被解不清的误会穿凿得七零八落。但不断有机会出现。
那时候,他们是一群不过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女,国子监有余暇,便一同在叶府里读书学习。温谣和叶采薇是学堂里唯二的两名姑娘,从小交好的闺中蜜友,说起话来自在无拘;温谣的两位兄长也同在国子监,与容津岸奚子瑜二人在两处都是同窗;奚子瑜和叶采薇各自的祖父,曾同在内阁、是权倾天下的天子近臣,而恰好,同期的内阁首辅,便是温氏兄妹的外高祖父。相比起来,容津岸祖上务农,与他们都无瓜葛,仿似孑然一身,在这群官宦子女面前,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叶采薇偏要招惹他。
叶渚亭对所有的弟子一视同仁,倾囊相授,课堂上车马骈阗,下了课也是熙来攘往。温氏兄妹三人都喜欢围着叶采薇转,奚子瑜圆滑世故长袖善舞,也总爱借由祖上的渊源,参与他们几个的笑闹。
而文人骚客的诙诨,大多援经据典旁征博引,从三皇五帝到稗官野史,从经史子集到乡野杂谈,聊得兴起了,奚子瑜会用手肘碰一碰身旁专心致志的容津岸:“仲修,你觉得呢?我们两边争得面红耳赤,你竟然还能如此心无旁骛,升庵先生的《南诏野史》①什么时候不能读,非要当着我们的面?'
容津岸长指翻过书页,淡淡睨过与他的沉阒截然相反的几人,仿佛在怪罪他们打扰了他入书海的宁静,又仿佛无波无澜。
叶采薇的心跳得厉害,方才的争辩里,她的声音最说话最振振有词,容津岸会特意多看她一-眼吗?
他没有。
他只是用枯黄的枫叶作书签,将满纸趣闻阖上,话语如眼神清淡:
"双耳一闭,听不见声响,你们方才辩论什么,可再与我详说一二?’
叶采薇时常嫌弃自己的矛盾。
她明明最喜欢他这副清高自持的模样,又偏偏最痛恨其凉薄冷淡,每到这种时候,都会忍不住和他作对。这次也不例外,她的眼刀斜斜飞了过去:“升庵先生怀抱大才,少年时意气风发,之后状元及第,前途一片大好。
。然而他一朝卷入风波,纵然有个官至首辅的父亲,也难逃一贬再贬、客死异乡的厄运。“用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