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占了半壁江山,座下门客三千,秦越上朝唯一的乐子就是看他们打嘴仗,可比逗鹦鹉有趣多了。
思绪翻转,秦越还是带着一张和气的笑脸,但没主动伸手去扶他:“临安,看座。”
她继承了父母的好皮囊,一张温柔多情的面孔不知让后宫多少美人轻易沦陷。然她这人最为薄情,就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只偶尔去淑妃宫中转转。
淑妃是司马太傅之女,入宫半年,就已是四妃之首。在家被宠得跋扈,入宫后也不曾收敛,样样都要拔尖。秦越没有阻拦,不过几月,已经传出了淑妃要入主中宫的谣言。
恐怕太傅打的也是这个算盘。
司马太傅被扶着坐上了椅子。
秦越假惺惺道:“太傅身体虚弱,前段时日朕瞧你有些咳嗽,近几日可有好转?太傅为国尽心尽力,应当保重身体。临安,稍后去取私库那株百年老参来。”
司马太傅拱手:“臣受之有愧啊!先帝将陛下托付给老臣,数千日来,臣夙兴夜寐未尝懈怠,然近些时日淮南战事危急,竟叫小人得了空隙,趁机献媚于陛下!”
秦越把玩着手里青色的葡萄。身边侍奉的宫女面容寡淡,耳垂上挂下一粒浅青色的米珠,鲜艳的颜色跃入眼帘,在眸中留下碧色的倒影。
她忘记问她叫什么名字了。
她转回视线。
两鬓霜白的太监捧着盖着布的老参上前。
她朗声道:“太傅言重,所谓小人到底是何人?还望太傅指明。”
司马太傅依旧拱手:“正是镇远候世子,宋锦尧。”
“表哥?”秦越挑眉。
“正是!”太傅怒斥道:“此人狡猾奸诈,竟然纵容恶仆当街伤人,吾儿竟为其所伤,双腿已失去知觉,此等恶徒岂能逃脱律法制裁。臣曾于他有半月师徒之情,他却伤我孩儿!镇远候保家卫国,世子却顽劣不堪,陛下千万亲信狼心狗肺的小人,以免扰乱朝纲啊!”
秦越大概明白了他的来意。
是来告状的。
“嗯。”秦越随意应了一声,扯开盖住“老参”的红布,“太傅所言极是……”
宋锦尧出事时,她就知道会有这一遭。
司马家的傻儿子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多亏有了个好爹,逼良为娼被打断了腿也能倒反天罡,说成是宋锦尧不义在先。事后太傅也没忍气吞声,招呼门徒在镇远候府门外哭丧,写了檄文怒斥家风,镇远侯没有办法,只能动用家法,二十军棍下去,宋锦尧三个月出不了门。
现在还要她如何?
秦越懒得去猜。
文官的杀人手段从来不见血。今天只是檄文,难保某一天不会变成学子的游行暴动,一个不小心宋锦尧坠马身亡,法不责众,无处说理。况且镇远候和她一衣带水,钦天监又要夜观天象,以紫薇星异样借口怒斥“圣上顽劣不堪辜负天下百姓”了。
唉,麻烦。
她随手挑开盖住老参的红布。呈在锦缎之中的并非是所谓的老参,而是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刃。
寒光倒映在她的眼眸中。
天生的一张笑脸。
秦越轻声说道:“朕可是昏君,哪还有什么朝纲可言?知臣主之异利者王,以为同者劫,与共事者杀……当初上课只顾着睡觉了,太傅不如再给朕讲一讲这一节?”
“皇上?”司马起错愕地抬起头。
“听说民间有个传言,”她慢吞吞地说,“嘴巴厉害的,下了阎王殿后,会被判官点为白无常。”
她忽然露出一点笑,如同狩猎前的动物,瞳孔都因为兴奋而收缩,“朕很好奇,太傅是否在九泉之下也会这般官威浩荡啊。”
秦越的动作极快,司马起还没反应过来,眸间闪过一点白光,沉重的刀锋砍在他的喉间,血水一咕噜一咕噜地冒出来,老人眼球突起,难以置信地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雪白的袖间沾了点点红梅,刀锋被血染得通红,刀柄处的光亮照进了天子幽冷的眼眸之中。
“是太傅识人不清呀。”她弯起眼睛,“竟在诸位皇子中一眼挑中了狡猾奸诈狼心狗肺的朕,作为回报,也合该朕送您一程。”
粘稠的汁液滴在厚重的毯上,阿清头皮发麻,葡萄甜腻的果汁和龙涎香混作一团,只有她袖间笼罩的香气如同罩下的云雪,冰凉彻骨。
陛下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阿清:“还想哭吗?”
阿清一副吓傻了的样子。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秦越发出一声嗤笑,“朕捡你回来可不是让你当花瓶的。”
她扔掉短刀,“过来,为朕添墨。”
阿清读过一点书,还是会研墨的。
尸体已经被默不作声的大太监拖了下去,空气中依旧浮动着浅浅的血腥味。
毛笔在纸上游走,画出漂亮的瘦金体,最后一笔杀气腾腾,指尖的血迹和墨水混合,拉出刀锋般深刻的印记。
“元霖五年六月十八子时,太傅溘然长逝,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