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缘起而聚,缘尽则散。
仙山三千弟子,自八方而来,所承一师,自然算得上是缘深似海。同门之间,自该互相帮扶。
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叶南徽。
她是恶鬼,仙山之中从来都无弟子愿意与她亲近。
就连服毒身亡,也并未惹来多少人的同情怜悯。
“定是她毁了白师姐的仙草,害怕楼小仙君回来找她算账,才会畏罪自杀。”
“就是就是。”
“真是便宜她了…这恶鬼。”
这世间恶意揣测向来是不用讲什么证据的,但会看人脸色。
直到看见楼砚辞眉眼间堆积而起的冷意,这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才渐止。
“……楼小仙君,要不先移步刹那殿?山主和白师姐还等着。” 领路的弟子方才也跟着楼砚辞一起挤了进来,扫了眼地上的尸身。
不由拧了拧眉,觉得分外晦气。
好死不死,非要死在仙山山门处,还让楼小仙君撞见,这叫什么事。
“散了散了,别围着了。”
见楼砚辞迟迟没反应,领路弟子只能先将周围围着的弟子驱走。
等周围人散了个干净后,领路弟子这才又近了几步,挂着笑道:“楼小仙君?”
楼砚辞没有应那弟子,只垂下了眼。
地上之人的面容,他再熟悉不过。
人间镇魔数十年,他从无安宁,心魔日日夜夜幻化所成的都是同一张脸。
他弯腰坐到石阶之上,伸手碰到了她。
残有余温。
手一顿,抬眼一寸一寸扫过眼前之人。
鼻下、颈边、胸口…脉息全无,确实已经身死,做不得伪。
目光落在她唇角未干的血迹之上。
“楼小仙君!”
引路弟子一声惊呼。
只见楼砚辞倏忽弯下身子,径直伸手轻轻抚了抚那恶鬼唇角的血迹,随即送到自己唇边。
断肠红。
藏在血中的毒混着血从嘴里咽下,只丁点却迅速向五脏六腑蔓延开来,不消片刻,身体中的灵力便察觉到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迅速驱赶裹挟,将这毒控制在腹部之中,灵力飞速运转,只能控制,却无法将其立即消释排出。
引路弟子倒吸一口凉气。并未料到楼砚辞会行此举。
若是往日,这丁点断肠红毒,与楼砚辞而言,自是无碍,可楼砚辞镇魔数十年,又入昆仑取药,内伤不轻。
这毒下去,若不及时消解,怕是要出大事。可连呼几声也未得到楼砚辞丁点回应。
迟疑片刻,来不及多想,那弟子转头便朝刹那殿的方向御剑而去。
楼砚辞没有拦着,如今他之神思尽数只在眼前。
体内毒素与他的灵力僵持不下。
确是断肠红无疑。
断肠红饮,神佛不救。
这断肠红之所以被奉为世间至毒,是因为它不光能至身死,亦能使魂亡。
楼砚辞再度伸手,指尖处晕出一小点暖光,落于叶南徽额间。
果然……空荡荡一片,半点神魂也无。
楼砚辞的心一空,识海中记忆翻滚不歇。
数十年前,魔族大举进攻人界,他奉命下山镇魔。
“楼砚辞。” 她站在他面前,如从前一样,眼中似雾迷蒙,“……我等你回来。”
他与她擦肩而过,浅淡的幽兰香气随着寒风附着在他身上,久久不散。
而如今,仙山门前,除了点点残余的血腥气味,再无其他。
楼砚辞眉眼之中终于泛起一丝怔忡,指尖从叶南徽的额间慢慢滑至她的双眼处。
“南徽……”
他声音轻淡,唤出这个久未出口的名字,双手止不住地发颤。
自是无人应他。
眼前的女子面容灰败,无声无息。
叶南徽死了啊。
楼砚辞小心翼翼地将叶南徽拢入怀中。
体内自脊背处升腾起灼烧之意,仿若一场不灭之火,快速卷过他浑身灵脉,连同腹部方才僵持不下的断肠红之毒,也被这火迅速吞噬殆尽。
指腹轻轻蹭了蹭她彻底失去温度的脸颊。
“……南徽,你总要再见我一面。”
声音轻飘飘散在春风之中。
楼砚辞身下,法阵大开。
———
“山主,不好了!”
沈令仪揽着虚弱的白清枝,站在刹那殿下。
剩余的仙草久寻不回,白师妹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也不知道楼小仙君有没有别的办法。
本就神思不宁,偏偏做事的弟子还一惊一乍地从外面御剑而来,刚落地便忙不慌地从外面高唤着,小跑入殿。
沈令仪认出来,这是山主派去接应楼小仙君的弟子。
“山主…”那弟子匆匆行完礼,神色有些复杂,“山主,楼小仙君在山门前食了断肠红……怕是要劳烦山主速去看看。”
没等沈令仪回神,匆匆一阵风掠过,殿宇之上已无山主身影。
靠在她身侧的白清枝闻言,紧抓着她的手臂,满脸急色,刚想开口,便咳得不成样子。
“怎么会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