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川秋点了点头。
“那它为什么这样完好无损掉到了地上?”
稻川秋的脑袋有些晕,又很清醒。她笑了一下:“可能是子弹年代太老了。出膛之后就失灵了?”
……这确实是有可能的。日本目前能够被民用购买的,除了猎枪,多数便是老式的枪型,老得掉牙的古董发生卡膛、哑火的情况很正常。
问题是,没有人知道故障何时出来。
诸伏景光和众人对视一眼,问道:“就算子弹失灵了,秋同学事先也不知道这点吧?你不害怕吗?”
她当时看起来一点儿怕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他们,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而被他们担心的人,却还满脸醉醺醺的表情站在那里,脚步都不挪一下!
稻川秋觉得他们问这么多,实在是耽误喝酒的时间。她敷衍道:“怕。我怕得要死了。但是怕能解决问题吗?我想反正他手里的枪型这么老,说不定就故障了呢。”
她的解释好像合情合理。加上她表情寡淡的脸,根本分辨不出是否在说谎的眼睛,几乎能够敷衍过去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但降谷零他们和她相处这些时间,却一眼看出了她冷淡的敷衍。
“所以刚才,秋同学居然是在赌这样万分之一的机会吗?”
“啊。可以这么说。”
在不知道故障能否确定到来的时候,谁会对着枪口,不慌不忙,不畏不惧?
诸伏景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那,你不怕死吗?”
型号再老旧的枪,造成的破坏力都是人体无法抵抗的。不能确定是否故障、离得又那么近,如果子弹真的射进她的心口,死亡不过是轻而易举的结果。
而她,似乎一点畏惧都没有。包括在所有人低伏着身体的时候拉开门走入枪击现场,不顾犯人的威胁而说出对方真正的目的,就连对着枪口,都眼睛不眨。
她不怕死么?
稻川秋整个人仿佛被迷雾包围。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们就想知道迷雾下到底掩藏着什么。然而这竟好像是不可能的:每当他们以为对她有些了解了的时候,她惊世骇俗的另一面便腾空而出,让他们瞠目结舌,不知该用何等情绪来应对。
“怕不怕死……废话,”稻川秋说,“谁不怕死?”
她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们一眼,仿佛在看一群白痴:“生物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不是吗。哪怕是我,也会对死亡抱有畏惧。”
她可是对死亡抱着极大的恐惧哪。一旦意识湮没,就要回到另一个世界——拜托拜托,这事儿真可怕。
她说得坦荡,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可信度。萩原研二咳了一声:“那你对着枪口,一点都不怕?这样万分之一的概率,你也敢赌?”
“嘿嘿,”她露出了一点狡黠的笑,“是这样的。你看。我喝醉了。”
喝醉了就能发疯。就能肆无忌惮伤害爱的人和恨的人。稻川秋对这一点了如指掌,并且乐于利用。
——她简直就是混世魔女。
好在,混世魔女偶尔也有点良心。她想了想,又扯出一个理由来:“而且,如果我不站在他面前,人质可能就会被杀了。”
在所有情绪中,杀意是最恶心的那一类。如同霉菌一般攀在果实之上,侵蚀着人的意志,吞食着主人的灵魂。稻川秋对这味道很熟悉,她太清楚了——如果她不站出来,那个被挟持的女生几分钟后就会死。
这个理由勉强能说得过去,但真要细论起来,根本立不住脚。
“救人的话,我们当时已经在准备计划了。你根本不用以身犯险。”
“但是你们动作太慢了。人质等不及。她会死的。”
“只用再等几分钟而已。她应该可以撑得住吧?只要我们谨慎一点……”
“不,撑不住的。”稻川秋突然打断了他们,说。
“不需要几分钟,不需要几秒……只用瞬息而已。一个人死掉的速度很快的。”
她看着降谷零他们。铅灰色的眼睛倒映出年轻的警校生们的身影。
他们意气风发,天赋卓绝,所以总认为事态的走向都会随着他们的意志而改变。他们以为可以凭自己的双手改变一切。
但不是的。
毫厘丝忽的谬误,就会导致生命的离去,你一刹那的错神,就让一个故事迎来了bad ending。
稻川秋垂下眸子,她刚才喝了很多酒,按理来说她该醉倒了;但没有,她清醒,可恨地清醒着。她喝酒太容易醉了,可她的脑子那么清醒。
明明是悲伤的语气,表情却还是这样寡淡,这样苍白,像一片垂怜人间的月亮。
“……”话语堵在他们喉咙里,一时之间无法倾吐。
在一片可疑的沉默中,诸伏景光终于想到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轻声说:“所以,秋同学是太想要救人了吗?”
——可她看上去,实在不是那样会为了他人舍生忘死的高尚人物。
稻川秋是个又爱捉弄人,又很冷淡的家伙。虽然她挺爱开自己的玩笑——地狱笑话,看上去也勉强能够和平共处。但无可否认的是,她待人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