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以后别说这种话了。”
“诶,小池哥你怎么不听人劝呢!”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小池哥帮我看看一题,我们几个都不会呢。”
……
这世上有个奇怪的共识,人说出的话不仅仅是个人态度,还代表着一种立场,一次站队。
违背良心站在多数人那边,即便答案是错的,也会成为对的。遵循心内、鼓起勇气站在少数人那边,就成了背离集体,哪怕是对的也好像错了。
不过这种共识也有例外,就譬如阮舒池的不同。
这条街上小鬼头唯他马首是瞻,哪怕他选择站在大多数人的对立面,依旧会有人因为各种原因靠近他。
时间久了,这件事就会被淡化,又或者潜移默化之中多数人同化掉他的不同立场,让他的态度趋于大众。
不过,陈清也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那天,在阮家的二楼,陈清也没有出声打断那场关于她的对话。她轻声下楼,像是自始至终就不曾出现过在二楼。
可那之后,她却一反常态,往阮家去得愈发勤了。白天跟着阮舒池读书写题,夜里则是趴在墙头看他浇花,完完全全把自己变成了阮舒池的小尾巴。
具体行动方案时那天她在阮家二楼短暂思考后得到的,只要她去阮家,那些忌讳她、讨厌她的人就不去了。
时间一久,阮家成了她和阮舒池的孤岛,阮舒池也会被认定是无可救药地,选择帮助她的人。
这种拉帮结派的做法把被孤立的,从一个变成了两个。是有点不道德,可陈清也从来没拥有过什么,哪怕她知道这么做不好,也要把阮舒池变成她的。
变成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会坚定地选择她的人。
更何况暑假后阮舒池就要回新海上学,云城的糟心事碍不了他什么。
总之,阮舒池没有发现她的算计,阮奶奶也没有,而对此更乐见其成的是她的阿婆。
阿婆总以为街上那群孩子开始接纳她了,孩子嘛,没什么坏心眼又不记仇,多玩玩总能玩到一起。
对于阿婆的美好希冀,陈清也没用残酷现实击破,她通常听过笑笑,然后带上写完的暑假作业去找阮舒池看书。
天好的时候两人在阮家院子里的葡萄架底下,背对太阳光,看书的看书写题的写题。
阮奶奶会看着日头最盛的时候,给他们从冰箱里拿雪糕吃,一整块方形的冰砖,用刀一切二,一人一半。吃过冰继续看书写题,两人都不怎么说话,却能这么上待一下午。
天要是不好,譬如一早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陈清也就推开自己房间的窗户,伸手出去掬一捧水再往隔壁甩。
两人房间离得虽近,水倒是甩不进屋,半路落在微微敞开的玻璃窗上,发出明显不同于雨水敲打檐廊的噪音。
阮舒池起得晚,听见动静起床查看,推开窗就见陈清也笑盈盈叫他“哥哥早上好”。
这哪儿还生得起气,阮舒池虽是无奈但从没和陈清也红过脸,像是作为哥哥早就习惯了顽皮妹妹的胡闹。
暑假过半的时候小姑娘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肩,就是发尾层次不齐,显得人极没有精神。还是阮舒池看不过去,借口买文具,特地领着她去镇上修剪了一次。
剪完齐刘海,再带上纯色的塑料发箍,蹿高不少的陈清也已然初具少女的风姿,连理发店的老板娘都夸他们兄妹俩生得都好看。
兄妹,哥哥。
陈清也把这两个词放心口反复品度,生出属于自己的,隐秘的小小快意。阮舒池是属于她的,会照顾保护她,不会选择别人的哥哥。
阮舒池可能是天生做哥哥的料,阿婆总这么夸他,连她现在也这么觉得。
为人温和耐心,像是一块华贵又温润的璞玉,从不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再用自己如朝阳般的和煦反馈给每个人。
这样的没有攻击力的性格,相信没有人会不喜欢。即便是陈清也,他也只用了一个月就将她浑身的锐利熨帖平整,塑造出和自己类似的淡然来。
当然,本质还是不同的。阮舒池是与生俱来的好脾气,而陈清也是为了迎合阮舒池装出来的。
这种伪装需要小心翼翼,可只要能继续,陈清也会毫不犹豫选择装一辈子。
可惜事与愿违,眼看暑假即将结束,她享受阮舒池的照护时,常忍不住因这指间漏沙般的时间忧虑。
她怕暑假结束,阮舒池回到新海后忘记她。她怕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人,又一次从自己手里溜走,而她却无能为力。
她最怕自己变回孤零零的一个人。
陈清也心思重,但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人,郁结放不在心里便显现在脸上,没两天就被阮舒池看出了端倪。
阮舒池没问也没说,只是某天晚上浇完花,约正趴墙头的陈清也上屋顶看星星。
那时云城的天还看得见星星,云随风动,星星就藏在其间若隐若现,像是街口那条不知名河及河边的路灯被倒扣在了天上。
两家屋顶都是收拾干净的,中间只隔着矮墙宽的缝隙,一脚能跨过去的距离这会儿被两人一人一边站着,倒像分割出了楚河汉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