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的雪景向来是壮美绝伦,每年一到此时,大街小巷都会换上银装,到处洁白一片。
很多百姓或相约走上街头,或者小聚在自家院中,一边赏雪,一边闲话家常。
相比之下,今夜的相府却是一片死寂。
若是在往年,这偌大的园子里早就挂满了花灯,各色光芒交相辉映,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站在花门处沿着回廊放眼望去,那种奢华和气派简直比皇宫还要更胜几分。
而此刻,只有大门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几盏灯笼,这还是负责看守的禁军为了巡逻方便才保留的。
事实上,现在相府有没有灯笼根本无关紧要。
因为都城司的暗卫们通常都会隐匿在各个角落,静静地等待着可疑之人自投罗网。
越是大的宅院,越是需要人气充盈,方能有繁盛之象。
眼下相府的侍女和小厮都被各自圈禁着,不能随意走动。
苏夫人和两个女儿被禁在主屋,这里还有留有两三个贴身嬷嬷,被特赦在苏夫人身边服侍,算是给她最后的体面。
苏莹莹一动不动的守在炭火旁,目光痴痴地凝视着眼前跳动的火光。
直到父亲被下狱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墨轩曾经对她所说的那些话背后隐藏的深意......
自从圣上登基以来,手中的权力日益巩固。这些位高权重的老臣时常阻挠他施政,他又怎会继续容忍下去?
说到底,还是父亲太过贪恋权势,始终不愿放权,以至于最终酿成苦果。
而墨轩这次参劾不过是将这一切提前引爆罢了。
这些话苏莹莹只能深埋心底,绝口不提。
因为母亲和妹妹已经将所有的怨恨全部发泄在了墨轩身上。
她们给他下了毒,据说他也被关在天牢,命不久矣......
但她不恨他,即便如今落得这样的田地,她还是恨不得能立刻飞到他的身边。
那晚,他曾主动在她耳边低语,问她是否要离开相府,是她自己一直犹豫不决,才错失了逃离的机会。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舍不得离开他。
因为离开就是要隐姓埋名,甚至要远走异乡,自然再也不能日日与他相见。
没想到一朝巨变,她们现在被困于此,连下场都是未知......
木炭中发出霹雳巴啦的声响,有轻烟升腾熏痛了她的双眼。
最开始的几天,苏兰兰一直在痛骂墨轩,后来,她才渐渐开始害怕起来。
或许她终于意识到,苏家可能就此败落,她再也不是相府千金,别说锦衣玉食的生活已是奢望,如若被贬为官奴,被人唾骂都是轻的,就怕任人凌辱、性命堪忧。
于是这几日苏兰兰始终沉默不语,日渐消瘦,以往略带婴儿肥的柔嫩脸颊早已变得暗淡无光。
一阵剧烈的咳喘声自卧房传向正厅,苏夫人终究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这一次急火攻心,直接勾起了肺疾。
那晚她勉强撑到都城司上门,应对君星渊的质问,她表面毫无惧色,其实已经损耗了不少心力。
若只有她一人,便是死也无惧。
苏鸣有私兵护佑,还有那些经营多年的暗势力不会一夜溃散,无论何时他还有一份倚仗,但这三个女儿才是她最大的牵挂。
想当年先帝还在时,苏家是何等的风光。
先帝性情温和绵软,与当今圣上的果断决绝截然不同。
他一向对人宽容大度,从不喜欢与人争论。
不过,恰恰就是因为先帝这种性子,才使得苏家逐渐放松了警惕之心。
谁能料到,他竟然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禅位,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否则,如今的至尊之位就不是君星怀,而是君星昱。
如若还是先帝在位,苏家断不会有今日的危机......
苏夫人清楚这世上没有如果,眼下只能赌君星怀不是全然的冷血无情,否则他们所有人都将难逃极刑。
可是,对于女人来说,有时候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就是怕到时候连这个解脱都成了奢望。
她拖着一副病体,即便是现在也可以随时选择赴死。但三个女儿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她不能将她们也一同拖入深渊。
“张嬷嬷,准备纸笔吧。”她的声音很轻,随即缓缓坐起身,一步一步的向着一旁的矮几处挪去......
寥寥数语,她已经把诉求清晰地陈述了出来。
君星怀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是一看就明白她所请之事。
苏家已然是势弱的那一方,她在信中所求之事,他要么网开一面,要么视而不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能性。
苏胜历经两朝为相,骨子里自是有他的傲气,他绝不可能为了她们而向君家低头。
为了自己的女儿们,她只能孤注一掷,以性命为赌注。
将信件小心折好,然后用漆封印。
待做完这一切后,苏夫人才缓缓走到卧房窗前,伸手推开窗户,向着远处的屋顶正色道:“来人,我有密信要交给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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