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多来,许良一直游离在大明权力中心之外,这一退就真的完全隐身了,隔绝旧有的一切联系,就这样到了今天,所有人都慢慢忽略了他的存在。
没有许良存在的朝廷对大多数人都是一件好事。
皇帝可以不必面对压力,官员们头上也少了一尊大神,即便是杨士奇他们这些和许良关系紧密的变法党官员们,也同样欣喜于自己可以登上台前。
如果许良今天还在的话,杨士奇这几年也做不到今天这个地位,只是随着旧党起势,他的日子也开始不怎么好过起来了。
在这种关头,许良再度以一封口信的方式回归到了人们的视野,无疑让所有人都为之忐忑。
难道说他要违背与先帝的约定复出仕途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朝廷上下恐怕都不希望见到,他如果回来,上到皇帝下到官员,都将难以喘息,所有人都只能被他的阴影笼罩。
就算是杨士奇他们这些陷入困境的变法党,也未必希望再看到他站在自己前面。
他究竟是单纯的看不顺眼皇帝作为,还是想借此机会重新回归朝廷,没人知道许良究竟是什么打算,但朱允熥一定免不了要接受一顿拷打。
若是别的太师要以师长的身份拷打皇帝,那一定是没那个能力的,但许良的话,还真可以。
朱允熥这个皇帝的威势,在许良面前什么都不是,许良以太师的身份提出非功利的要求,朱允熥甚至都没法拒绝,这要是拒绝了,以后的史书不知道该怎么编排自己了。
许良如今在世人眼中的形象,就差身上渡一层金身了,朱允熥那是一点都不敢怠慢。
青山书院外面很快就搭起了高台,这是许良给朱允熥准备的讲台,许多年以前他一个毛头小子在这里发出科学的呼声,而现在他将以至圣先师的身份质问皇帝的作为。
虽然这次师徒和君臣的对话还没有开始,但明眼人都知道许良是来者不善的,朱允熥自然也十分难堪。
有宫里的太监悄悄去往青山书院求见许良,委宛的表示了皇帝想要在私下的场所对话的请求,但很明显他们铩羽而归了,因为许良根本就没有见他们。
朱允熥就更是心里窝火,我堂堂皇帝不要面子的吗,当面接受别人的拷打,这也是要遭后人耻笑的。
但他也没什么拒绝的胆子,现在拒绝许良的要求,这位爷万一做出更要命的事情,那就不好收场了,当今世界也没人拦得住许良的作为。
不夸张的说,许良现在只要说一句朱允熥的不好,那朱允熥的威望就要遭到巨大打击。
可以预见的是,自己去与不去,这位爷都是要说话的,与其让许良单方面输出,不如自己也到场,好歹还能替自己辩解一下。
京城的官员士生乃至显贵提前一天就已经把青山书院占满了,这种拷问皇帝的事情亘古未有,他们当然不会错过。
相比于书院之外的拥挤嘈杂,书院之内就要平静许多了,许良回来之后,便一直在此处暂住。
曹端作为如今书院的院长,这段日子也陪在许良身边,两人一同辩经议论。
夜里,书院点起灯火,映照出许良和曹端的身影。
明天就是君臣对话的时候了,但此时许良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个事情上,反而是与曹端这几年开始宣扬的民重思想。
“我听闻,如今你的这套主张已经引起不小的动静,虽然抨击的声音很多,但也不乏支持者。”许良平静的说道。
曹端摇了摇头,苦笑道:“事实上情况比太师说的要艰难得多,我的主张几乎与儒家理念背道而驰,这些年诸如妖言惑众的帽子也不知戴了多少顶了,要想看到新旧观念的变革,恐怕道阻且长。”
许良点了点头,他并不意外这种情况:“儒家士人是旧思想旧制度的得利者,所以他们维护旧的一切,但天下总是往前进步的,迟早会有新的利益阶层愿意拥护新的主张理论。”
曹端道:“太师说的是,这些事情曹端心中明白,虽然过程艰难,但我会坚持下去。”
许良似乎陷入到回忆当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当初我说你可主张民重思想,君轻的事情可以往后放一放,但如今看来似乎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反正他们都是无法接受,那就再激进一下,扔块巨石到水塘里听听响。”
曹端顿时有些吃惊,看着许良不知该作何反应。
自己主张关于君轻那部分哪里是什么巨石,那简直就是炸弹,这个时候放出去的话,那该是什么样的石破天惊。
他原先都已经做好一辈子都把这些埋在心里的打算,但没想到被许良主动要求提出来。
这后果,真的可以承受得住吗.
曹端一时有些心慌,他并不只是畏事畏死,而是担心自己会牵连到亲人,可以想象一旦自己开始宣扬这些东西,肯定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那后果根本就是不可控的。
他有些担心,许良究竟能不能保得住自己。
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了,许良自然不会让他去冲锋陷阵:“后面的那些主张,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替你说吧。”
曹端闻言,顿时大松一口气,他当然不会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