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田里的风裹来了泥土里的腐烂气息,宋云珠拔出木屐退回到桐树下,蹲下身拽了把草叶把沾在屐齿上的泥擦掉,然后翻身上马去了不远处的菽田。
黑色的马鬃在风中甩起,载着宋云珠跑在泥泞的田间小路上,一连跃过两三个满是泥水的深坑,随着一声长“吁…”停在了想要枯黄的菽田前。
宋云珠远远的看到李安平的坟前有个人影在动,便把左手伸进右手的袖子中握住匕首壮着胆大喊:“是谁,谁在哪里?”
正俯身给坟头拔草的李缓怔了怔,忙转过身对着站在地头的宋云珠高声回答:“云珠嫂嫂,是我,李缓。”
宋云珠这才看清是李缓,在松了口气后把马拴在了地头的槐树下,踏进湿漉漉的菽田艰难的走到了坟边,看到周围的空地上零零散散的扔着几棵有些泛黄的草。
李缓拔掉坟尖上的最后一棵草向宋云珠解释:“云珠嫂嫂,安河兄长在临走前特意托我多照看一下安平的坟。一连下了三天的雨,我怕坟会被冲坏,就过来看看,坟没有事,只是墓碑被冲的有些歪了,我已经把它又埋了埋。”
宋云珠听着李缓的话看向底部堆着湿泥的墓碑,这才注意到墓碑前还放着一把印着黄泥指印的铁铲,她惭愧的红着眼睛向李缓道谢。
“嫂嫂不用谢我,安河兄长说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依赖你的操持,难免会遗漏些东西,便让我空闲时多来看一下。我和安平素来亲近,我也是他的兄长,这是应该做的。”李缓轻笑着说完后,又折了几根柳条编成了柳帽放在墓碑上。
李安平在世时,每当俩人跟着李安河去宋河边放马,李安平都会编一个柳帽戴在李缓头上。
恍然间,四五年前的光景仿佛还在眼前;一声叹息后,原本亲密无间的兄弟早已阴阳两隔。
宋云珠看着李缓的动作无比心酸,她折返到地头从不知名的野草上摘了一把紫黑色的浆果,放进了墓碑上的柳帽中。
“嫂嫂,我可能快要定亲了。”李缓弯腰摸着墓碑上残缺的字迹说,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
宋云珠看着从李缓脸上闪过的羞涩问:“是哪家的女儿?”
“是杨医匠的女甥(即外甥女),叫郑姝,比我长一岁,两年前没了夫君。她夫家的人容不下她,她的阿母也早早的去世了,阿翁又续娶了新妇,杨医匠念她孤苦无依,便把她接来和自己同住。”李缓轻声解释着,从浑厚的嗓音里露出了欢乐的声调。
宋云珠听完庆幸自己没有提李嫱的姨母,不然还真是尴尬,便摸了摸鼻尖接着问:“那…那她在那边可有孩子?”
李缓拿起放在地上的铁铲回答:“没有,她说之前小产过一次,便再也没有过孩子。”
宋云珠听到“小产”两个字后,眼眸中的光彩瞬间黯淡下来,她也曾经历过这种身体、心灵上的双重痛苦。
“那三叔父和三婶母知道吗?”宋云珠跟在李缓身后往外走着轻声讲。
李缓停顿一下后点头回答:“我对他们说了,她原来的夫家离这里也不过是五六里地,迟早会被有心人传到我阿翁、阿母的耳朵里。与其让他们后来埋怨姝儿,倒不如提前向他们坦白。我阿翁一开始有些不乐意,但在我的坚持下也最终松了口,他说等过完秋收,就把这桩亲事定下。”
宋云珠没有再问下去,恐怕等到李缓和郑姝定亲时,会遇到来自郑家的阻力或者胡搅蛮缠。
心细的李缓看出了宋云珠的疑虑,继续笑着解释:“嫂嫂,姝儿说她早在两年前就跟郑家那边签了断亲书,以后的嫁娶任凭杨医匠做主,郑家人无权干涉。”
宋云珠由此笃定李缓口中的郑姝定然是个聪慧、果断且坚毅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应该是不会无故苛责李嫱的。
和李缓分开后,宋云珠又骑着马去了黍田和麻田。
黍种的最晚,熟的最早。
宋云珠准备等地再干一些,先雇人收黍,再收粟,最后是菽和麻。
李家的黍仅留一小部分自己吃,大多卖给过往的商队或者酒垆,这可是酿酒的好原料。
太阳越升越高,半身是泥的宋云珠匆忙把马交给迎接自己的李安君,转身钻进了已经放好热水和换洗衣物的浴室。
“姑姑,我阿母去哪里了,怎么脚上都是泥?”李无疾站在浴室门口听着从里面传来的“哗哗”水声问正在拴马的李安君。
李安君瞧了一眼同样满是泥点的马腿回答:“无疾,你阿母临走前不是说要去地里吗?雨昨天夜里才停,肯定路上、地里都是泥水。”
李无疾眨着满是担忧的眼睛点了点头,然后搓着小手等宋云珠出来,他要第一时间告诉宋云珠,家里的母鸡下了鸡子。
原先的六十多只鸡苗,到现在还有三十一只,其中二十只是母鸡,另外十一只公鸡。它们的邻居鹅侥幸剩下来八只。
宋云珠擦着往下滴水的头发刚从浴室中走出来,便被李无疾拉着去了东厨,他激动的指着放在篮子里的十个鸡子,说是他和李安君、许萱一起去鸡圈里拾的,并说了自己看到有两个鸡子被公鸡们啄碎吃掉的事情。
“无疾,这个没关系,再过三四天就要秋收了,等到午后,我去逮只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