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兄请细说。”
涉及到如何拯救韩国的问题,韩非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别急,”
杜青笑了笑,他的确想跟韩非好好谈谈这个问题,不过没必要在马车里,“秦王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府邸,咱们去那儿慢慢谈。”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韩非的府邸竟然跟杜青在同一条街上,而且距离不远。
于是,他干脆把焰灵姬、紫女等人都叫过来,四个人围了一桌。
就连焱妃和月神也没落下,负责在旁边端菜倒水。
“诶,紫女姑娘,这是你妹妹吗?”
第一眼看到紫发的月神,韩非立刻转向紫女,眨了眨眼睛调侃道。
紫女没好气地瞪了杜青一眼:“马上就是了。”
“这是什么意思……”韩非还想再追问几句,杜青赶紧举起青铜酒樽向他示意。
干了一杯之后,他开口问道:“韩兄,你想拯救韩国,可有什么具体的标准?”
“何谓标准?”韩非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移过来。
“就是说,做到哪一步才算达成了你的目标,完成了对韩国的拯救?”
杜青举例细问,“比如说,恢复到韩国最鼎盛时期的国土面积?还是超越韩文侯称霸中原?亦或是兼并赵魏复兴三晋?甚至一统天下?”
见韩非沉吟不语,杜青又问道:“不是这个角度吗?那是让韩国百姓过上好日子,吃饱穿暖,老有所养,幼有所教?”
韩非依旧没有开口。
这下杜青就明白了。
只能说,诸子百家虽然都是足以称圣的先贤,但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拥有历史的局限性。
尤其是越偏向于做实事的学说,这方面就表现得越明显。
典型的就是法家。
从古至今,有多少国家都因为变法而兴盛?古代大一统集权帝国的巅峰就是儒皮法骨,法家是支撑国家的核心骨架。
因此,仅以治国而论,法家吊打其他所有诸子流派,这是经过历史检验,毫无疑问的。
但若以后世的眼光来看,道家玄之又玄,讲述的更多是天地哲思,很多观点已经超脱了时代的限制。儒家后来虽然被改造得越来越迂腐死板,但也不乏有提倡教育、推崇礼仪的闪光点。
而以墨家的一部分核心思想发展出来的侠义观念更是贯穿了数千年历史,成了华夏文明的标志性符号之一。
唯独法家,这套以君王驭民之术作为核心要义的学说,虽然一直被沿用,但却似乎越深究越觉得不正确。
什么疲民、愚民,严刑峻法等等,看来看去就突出一个理念——不把人当人。
甚至别说这些古人了,就算是千年之后,站在无数古人肩上的现代法律工作者们,也很容易出现一种倾向:那就是越学法越冷漠,思维越来越违背人之常情,经常与大众的朴素道德观念背道而驰。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因为法从本质上讲,就是一种以俯视姿态向下管理的学问。
它存在的目的并非是为了维护公平、正义或者民众的幸福,而是要让整个社会以尽可能高效的方式运转起来。
就拿韩非整合之后的法家集大成理论——法、术、势三位一体来说。
势,要求中央集权;术,是君王管理臣子的手段;法则是君王以下所有人必须遵守的律令。
换句话说,法家理想中的社会,除了君王之外,最好人人都是机器,只需要按部就班去做事即可,别想太多。
但人毕竟不是机器,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即便是普通人也会饱暖思淫欲、好逸恶劳……这些都是有可能破坏统治的因素。所以要疲民,要弱民,要愚民,让他们没有精力乱想,没有能力捣乱。
真要是全都完成了,那这个国家也就彻底变成一潭死水了。
事实上,杜青一直就觉得,华夏历史五千年,自秦汉之后的两千多年都在同一个怪圈里打转。王朝迭代无数,但科技发展堪称缓慢,故步自封极其严重。这个锅,儒家和法家得各背一半。
他们设计出来的这套帝国中央集权的秩序似乎有点太成功了,一波又一波的英雄豪杰、仁人志士奋勇向前,却怎么都跳不出去。
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杜青将这些摊开来与韩非讨论,问道:“你理想中的天下,是这个样子的吗?”
韩非的额头上冒出涔涔汗水。
杜青这番站在历史下游的讲述,给他带来了一种别样的震憾。
先秦时期为什么会有诸子百家争鸣?
不就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只有自己的学说才是最好的?
可偏偏又没有足够多的国家给他们去一一验证,结果就只能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大家一起争鸣,比谁的声音大。
现在,杜青直接告诉了韩非法家治国的一种可能的未来。
韩非心里一分析,觉得逻辑上好像也没毛病,但偏偏那样的未来明眼人都知道绝不算好。
抛弃了作为国家根基的人的一切主观能动性,把他们当成没有思想的机器来用,这样的国家还会有未来吗?
韩非的思维开始剧烈动荡,他半生所学所悟竟然会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