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车队从城门穿过,旁边的草民纷纷敬畏避开,看这车上的装饰和规格,是朝中大员。
马车里,薛昂用过晚食,用帕子擦手。
在南边见到那截小指头,他三魂七魄惊出去大半,缓了一炷香才稳下来读信。
阿采在诗会上给蔡攸下毒,当老子的最熟悉自己儿子。
几年前就闯过祸,如今做出这种事,虽然让人惊惧,仔细一想,发生在幼子身上倒也不奇怪。
人到老年,长子早逝,幼子不成器。
薛昂这个年近古稀的老头子还要拄着拐杖,站出来为儿孙打算。
侍从从前面那辆马车跳下来,走到薛昂车前,让车夫下去另一个车上,自己坐在板子上牵着缰绳。
“相公,已经过了城门,咱们快到家了。”
相公都是对拜相的官士的称呼,也用于女子勉励自己的丈夫,或者敬称老朝臣。但对薛昂这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升入宰执,现在却被逼的只能自调出京的老吏来说,听着不是滋味。
薛昂这次回来,一是和蔡家赔礼道歉。
小儿子已经折进去,又被蔡家亲手动了刑,蔡攸给人留下一条命就是不打算把事情做绝,下毒的事就还有转机。至于转机有多大,就要看他薛昂的诚意。
二是要查清楚,阿采无缘无故怎么会想到给蔡家大公子下毒,必定是有人唆使,他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最后才是要报复。
他就剩下一个儿子,现在人废了。蔡攸他动不得,但当日上刑的周海他可不会放过。还有那几个查人的,蔡休,李浔,白子兴,王逸,他要挨个回敬过去。
侍从直接把马车停在街口拴好。
扶着老太公到薛府,两个儿媳,家里的侍妾小娘,还有下人们都在前面等着。
薛昂摆摆手:“先去正院。”
他没先见小儿子,而是去看发妻。
薛老太太颤颤巍巍躺在床榻上,双腿细瘦,嘴歪眼斜,眼睛浑浊的如同老珠,远不如听到小儿子被抓的时候生龙活虎。
那日看到小儿子无声无息地被抬进来,气血冲脑,她一下就倒下去了。
只有薛昂拄着拐杖,被下人搀进来的时候,才迟滞的动了动眼珠,看过来,嘴唇颤了颤。
薛昂用力攥着拐杖,躬下腰,在她身边坐下。
他两鬓花白,先前还是个相貌堂堂的掌权大臣,几个月的功夫,已经看着垂垂老矣。佝偻着腰,努力挺直,也像蜷着一半。
拍了拍她的手,摸着上面的老皮:“阿兰啊,我来了。”
薛老太太的手指动了动,嘟嘟囔囔说着话,但都含混不清,让人听不出是在说什么。
薛昂缓慢说:“我知道你的意思,阿采是我亲生儿子,我要保住他的命。”
“我也会把害他哄他的人都查出来,一个都漏不掉,以后好生清算。”
薛昂坐在马车里的时候,看着是个运筹帷幄的高官,但进了这间屋子,一下子收敛气势,看着只是个普通老朽的家翁。
“阿采不成器,我个老东西就多撑几年,顶着我薛家的门楣,等孙辈长起来……”
“现在老大媳妇管家,她是个有主意的,让她好生把冰哥儿和冲哥儿教好。”
“至于阿采,等我回江南,就让他跟我一道过去。他在汴京惹事,我力有不逮,到了江南,我至少也是一地知府,能看管住他……不让儿子在你身前尽孝,你不要怨我。”
薛昂慢慢说着闲话,声音断断续续。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 。请牢记。 薛老太太中风后精神不好,嘟囔着应声,说着没人能听清的话,渐渐迷蒙睡去了。
侍从小心扶着薛昂出去。
走出正院的门,薛昂问:“那几个在诗会闹着查案的小家伙,最近都如何了。”
侍从说:“那个蔡休还是老样子,在太学逃课,没什么变化,其他几个也是如此。”
“就是有个叫李浔的年轻人,得了蔡家大公子的青眼,跟着做什么……蹴鞠大赛的玩意。”
“蹴鞠大赛。”薛昂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是私下举办的,还是给官家办差?”
“听说是到后面比赛会有官家来看。”
那就是给官家办差了。
“李浔……和我详细说说,这小子怎么让蔡攸看进眼里的?”
侍从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躬身说:
“小的也不清楚,听说是诗会后两人往来就近了,蔡家还邀请他作过两次客,分了这么紧要的差事,现在那蹴鞠大赛的劳什子海报贴的满城都是。”
“还有一件事,前两日蔡家二郎,蔡鯈得急病过世。府上大娘子已送过一份丧礼。”
“蔡鯈过世了?生的什么病?”
侍从说:“蔡家有意瞒着,小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探查出来。”
“听说是跟个太学生一起嫖宿,染了不干净的病。蔡家觉得这事脏,急匆匆下葬了,对外只说是急症。”
“据说那些日一起宿在外头的,还有蔡家三郎和高衙内。听说蔡二郎死了,两个人都叫了好几个大夫查,生怕自个儿身上干不干净。”
薛昂拄着拐杖,缓慢挪着步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