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拿起鳌头鬼的手。
鳌头鬼说:朱先生,你要干什么?
朱先生说:我要把你手上的那个“禁”字去掉!
鳌头鬼说:去掉干什么啊?
朱先生说:去掉了那个孩子就能看到你了!
鳌头鬼说:那怎么可能呢?我是魂魄,那个孩子肉眼凡胎怎么能看到我啊?
朱先生说:小孩不过10岁,只要魂魄盯住他的眼睛看一会儿,小孩就能看到魂魄的,我看那个孩子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一定能看到你的!
鳌头鬼说:就是看到我了又能怎么样,他能听到我说话吗?
朱先生说:当然能听到了!
鳌头鬼说:那朱先生你就把自己手上的“禁”字去掉呗,你和那个小孩说呗。
朱先生说:我和元宝都不行,你知道我们两个都是单一的魂魄,那个孩子无论如何都看不到我们俩的!
鳌头鬼说:哦!
此时朱先生已经把鳌头鬼手上的“禁”字用唾液擦掉了。
鳌头鬼说:朱先生,现在我可以找那个孩子去了?
朱先生说:放心去吧——我会在边上告诉你该怎么跟他交流的!
于是鳌头鬼走到那个孩子的跟前。
那个孩子仍然在背诵骆宾王的《鹅》: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孩子背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似乎发现了和他对视的鳌头鬼,他瞪大了眼睛向他妈妈的怀里靠了靠。停止了背诗。
孩子的妈妈收回远望的目光,对孩子说:小蟆,我不是叫你一直背那首诗吗,你怎么停下来了啊?
听他母亲说完,于是孩子又坐好了开始背: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背到最后一句时,朱先生接过来。
朱先生说:拨完清波快上岸!
鳌头鬼对孩子说:拨完清波快上岸!
孩子听完鳌头鬼的话,接着背:拨完清波快上岸!
朱先生说:上岸以后快赶鹅,赶鹅径到山那坡,那坡有个黄军团,军团祸国又殃民,殃民百姓遭疾苦,疾苦百姓不得安,得安需要瘟疫除——瘟疫除,白鹅吼,白鹅吼,瘟疫除——
朱先生背完,等待着鳌头鬼再教给孩子,可是此时鳌头鬼站在那里突然失语了一般,眼睛瞪得牛圆。
我和朱先生看鳌头鬼这样都很着急,我们对鳌头鬼说:鳌头鬼啊,你倒是快背啊!
鳌头鬼眨了一下眼睛,说:我咋背啊,朱先生,你说那玩意太长了——我没记住!
朱先生说:唉,鳌头鬼啊,瞧你那个木鱼脑袋吧,我能即兴编出来,你就不能即兴背出来?!得得得,我再给你重复一遍!啊——
朱先生像火车鸣笛“啊——”了有一会儿,可是还在“啊——”
我说:朱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朱先生说:完了,我即兴编完的口诀,又即兴忘掉了!
我说:那怎么可能呢!那可是你亲口即兴编的啊!
朱先生说:怎么不可能,太能了,这叫灵感转瞬即逝——要不人们怎么写书呢——写书就是为了记住灵感的!
我们正没办法呢,这时听见那个孩子背上了:
上岸以后快赶鹅,赶鹅径到山那坡,那坡有个黄军团,军团祸国又殃民,殃民百姓遭疾苦,疾苦百姓不得安,得安需要瘟疫除——瘟疫除,白鹅吼,白鹅吼,瘟疫除——
朱先生马上把自己的嘴捂上了,眼睛瞪得比刚才鳌头鬼的还圆。
鳌头鬼对我说:哎呀妈呀,元宝,你看,这孩子记性真好!你看把朱先生给惊喜的嘴都捂上了——他们当学堂先生的就喜欢这样的学生!
这时,朱先生把捂嘴的手拿下来,说:我惊喜个屁啊,我是惊讶!
鳌头鬼说:那孩子背的这么好,你惊讶个屁啊!
朱先生说:他能听到我说话,说明也能看到我!
——听完朱先生的话,我和鳌头鬼眼睛瞪的比朱先生还圆,然后我们一起把嘴捂上了!
但是,河边的那对母子仍然当我们不存在似的——母亲看着远方,孩子背着歌谣。
后来,那个孩子背完朱先生即兴创作的歌谣,孩子的妈妈突然站了起来,她的手牵着孩子,孩子也站了起来。
然后,这娘俩每个人手里拿起一根木棍子,开始驱赶那群白鹅!——显然,他们是把那群鹅赶向关东军第44团。
朱先生显得十分地兴奋,对那对母子高喊:谢谢你们啊,善良而勇敢的娘俩——
可是那对母子好像并没有听见朱先生的话,只管赶着白鹅向前走。鹅群发出“嘎嘎嘎嘎……”的声音。
我和鳌头鬼好长时间以木头人的姿态站在那里,此刻我们才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