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实听训,都不需要过到李贽的面前。
陈恒来的如此快,如此突然。虽叫顾载庸有些意外,可也难不倒他。
“让他去内阁外候着。”
这是首辅该有的权力,也是位高的好处。兵部尚书沙相却忍不住皱眉,真让我手下的人往你门外等,还能落着好?他跟陈恒是不熟,可贵为大司马。让顾载庸骑在头上把屎把尿,揉捏手下人,以后还怎么管好兵部。
沙相正要出言反驳,李贽却横插一脚,道:“来都来了,就让他到朕这里来吧。也让朕听听,他准备怎么解释。”
顾载庸对此也不意外,他早料到李贽会是个拉偏架的。多此一举,不过是为了投石问路。为接下来的谏对做准备,探一探彼此的底。
今日不仅有他,还有六部尚书、都察院的林如海、五军兵马司的王子腾等人在场。可谓是整个朝廷的核心之人,悉数在场。
这样一批飘在天上的人,齐聚临敬殿内,自然是因为河上漕工闹事而来。太子李贤刚刚听他们吵完架,心思正紧张的很。如今趁着夏守忠出去召陈恒入宫的功夫,才得以喘息片刻。
李贤的目光在诸位大人脸上扫视一过,见个个都是神色如常、镇定自若。叫人以为,刚刚吵翻天的人不是他们。
等了片刻,外头就传来宫人的通传声,“兵部制书令陈恒恳请觐见。”
“宣。”
李贽点着头,复归原位的夏守忠,忙高喝道:“宣———”
两扇数人高的朱门轻轻开启,一身绿袍的陈恒跨过门槛,快步上前后,才松开提袍的双手,行礼道:“微臣拜见陛下。”
“免礼。”
“见过诸位大人。”陈恒又朝着殿内大臣行礼,后者只做点头状。这一间屋里,能说免礼的人,只有李贽。
再直身,陈恒扫了场内一眼。只见顾载庸一人独坐李贽右手下,其他大臣都分左右站立。看上去自然是李贽这边的声势热闹些,顾崽庸的对面,是沙相为首的兵部尚书、礼部尚书韦应宏、户部尚书温时谦,左都御史林如海。
顾载庸这边,虽有刑部、工部尚书作陪。可这两人是两朝元老,处事风格属于不偏不倚,两不得罪。耐人寻味的是王子腾,竟然站在吏部尚书颜虎的身后,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政治信号。
“诸位爱卿也入座吧。”
多了个绿袍小官在场,让六部尚书们跟着一起站,显然不合朝廷体统、百官颜面。李贽开了口,众官员也是依言入座,殿内一下子就只剩陈恒站着。
李贽环视一圈,明明大家刚刚都在说漕工,眼下要讨论的正主亲自上门,却一个肯开口的都没有。李贽知道,顾载庸在等自己。他想了想,就点了一旁的李贤出来传话。
看看这事闹得,都得让太子爷出来转述。陈恒跟林如海对视过一眼,忙低着头,弓着身听训。
这事说来并不复杂,无非是作为既得利益者的漕工,对海运这个新兴事物的反对。对身处底层的漕工来说,跟他们讲什么大道理都没用。什么海运兴起后,也能刺激、回馈到漕运身上。这些中长期的利益,都不如短期内的三菜一汤来的踏实、可靠。
如今还只是北直隶、山东、江苏北部等地的漕工闹事,真要让百万漕工连在一起。天下无人能承受这份代价。
等李贤转述完旧党想要停止海运、息事宁人的法子。陈恒都来不及点头,李贽已经出声问道:“朕让你去沈州,是帮忠顺亲王料理北地边市。你怎么如此糊涂无知,犯下此等错事。”
别看李贽骂的难听上火,可一个错字,就把陈恒的事情往无心之失上引。
一听李贽忙着给此事定性,知道陛下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顾载庸,紧跟着补上一句,“陈持行,你可知罪?”
一个用‘错’,一个用‘罪’。两相比较,其意不言而喻。
这是要给自己头上扣帽子呢,不论回答知道或是不知道,都会陷入对方的语境中。这是陈恒第一次面临这种上官责问,就连朝夕相伴的林如海,都替自己的学生担起心来。
这世上,多的是私下口若悬河、临到事前反倒乱了阵脚的庸俗之辈。
初次跟内阁首辅对话,陈恒心情自然也是紧张的,可脑中神智还算清明,只淡声恭敬道:“恳请首辅明示。”
他选择跳出这个问题,将话头继续抛给顾载庸。你一个正一品的首辅,想要教训我这么个小官,只管说来就是。
对手先出招,自己才能破招。上来就嚷嚷着臣有罪或臣冤枉,那不是脑门上挨着鸟铳——找死嘛。
见陈恒没吃着,顾载庸扬了扬眉,心中暗道一声:不愧是林如海教出来的小狐狸。
“因你一人之私,贪功冒进,致使漕工闹事。眼下引起社稷震动,你就是再开十条航路,也是不够。陈持行,你还不知罪?”
话听起来简单,可仔细一琢磨就知道顾载庸的险恶用心。他将海运的好处,跟社稷安稳摆在一处。这是将两件本该合道同流的事情,偷换成对立概念,借此来抹去海运带来的好处。
陈恒从未觉得自己的脑子如此迅速过,此刻不仅是心跳疯狂跳动,就连掌心、脚底也因为血液的加速流动开始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