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传来门房老汉的声音,口齿含糊,吞吞吐吐。
“老爷……是、是我。”
乔二爷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身趿拉上布鞋,坐在床沿儿上,给自己高声壮胆。
“什么事儿?”
大风让老汉的声音格外模糊。
“老爷,这……你、你还是自己出来瞅瞅吧。”
耳听得院子里的人声越发吵闹,乔二爷的胆子也随之壮了三分,当即冲门口骂道:“没用的东西,等着!我马上就出来。”
说罢,便要起身寻外衣披在肩上。
书宁心惊肉跳,连忙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惶恐不安地劝道:“老爷,等天亮了再去看吧。”
乔二爷给她盖上被子,点亮床头灯,安慰道:“没事儿,用不着害怕,院子里这么多人呢,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推开房门,不等问话,抬眼就见院子的角落里,乔家祠堂的两扇门板,被风吹得噼啪乱响。
十来个长住的下人,身上披着单衣,提两盏灯笼,聚拢在门口议论纷纷。
祠堂重地,岂能由得粗鄙下人在门口指指点点?
乔二爷一见,顿时心头火气,大步流星窜到近前,两撇眉毛直竖起来,怒道:“哪个没规矩的东西,把祠堂给打开了?”
下人们立马收声,后退一步,垂手而立,不敢再吭一声。
门房老汉颠颠儿地跟过去,小心翼翼地说:“老爷,祠堂大门,平日里都挂着锁,谁也没有钥匙啊!”
乔二爷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晚上惊吓过度,仓皇跑出来,忘了锁上大门。
可气儿都已经撒出去了,千错万错,当主子的没有错,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那你们看见了,不会给它锁上?在这干杵着干啥,都等我出来呐?”乔二爷顾及脸面,难免有些强词夺理。
众人为难道:“老爷……咱们……不敢啊!”
“不敢?”乔二爷心头一紧,却明知故问道,“你们都敢在这站着了,有啥不敢的?”
“老爷……你、你还是自己进去瞅瞅吧。”
乔二爷一把夺过门房手里的灯笼,骂道:“没用的东西!”
光说别人,等到了房门口,他自己却也不敢迈过门槛儿,只是抻着胳膊,远远地冲屋里探照。
烛光透过灯纸,在灵堂内投下一抹腥红。
只见高耸的供桌上,杯盘果品散落一地,黑漆漆、密匝匝的牌位,悉数扣下,场面极其诡异。
家丁仆从不由得纷纷将目光投向乔二爷。
这意思似乎不言自明,列祖列宗并不想再看眼前这個当家的不肖子孙。
乔二爷如芒在背,嘴角一抽,继而恼羞成怒,回头怒骂:“看什么看!还不进去赶紧把牌位扶起来?”
“啊?咱们去?”
下人们一脸苦相:“老爷……你不是说不让咱们进祠堂么……”
乔二爷厉声训斥:“穷对付什么,都给我赶紧动弹起来!”
门房老汉迟疑了半响,总算鼓起勇气,从身后拍了拍乔二爷的肩膀,未等开言,先赔上笑脸。
“老爷……你看,今晚上这事儿,属实有点反常,要不……咱们找个高人过来看看,再收拾也不迟,毕竟都是家里的太爷,要是不小心冲撞了,也不好……鬼神的事儿,可不好含糊了。”
“混账!”
乔二爷双眼差点儿瞪出了血,转过身,抬手就是一嘴巴,猛抽过去。
“我们乔家,世世代代光明磊落,你们少拿乡下那一套在这扯淡!乔家没那些破事儿!还不快进去收拾!”
一通威逼利诱下来,家丁仆从只好勉为其难,借着人气火旺,互相壮胆,迈步进入祠堂。
物归原位,没费多长时间。
待到众人重新回到庭院,乔二爷怒目环视家丁仆从,清了清嗓子,告诫道:“都给我管住嘴!今天这事儿,要是有谁敢传出去半句,所有人都别想跑!风刮的,懂不?风刮的!”
心里越虚,火气越大,无论说什么,都像是欲盖弥彰。
风刮的,祖宗牌位何以如此规整?
供桌面向门口,就算是风刮的,也合该是迎风倒,怎么可能是顺风扑?
毋庸置疑,其中必有蹊跷。
下人们低着头,彼此偷瞄几眼,应声说:“知道了,老爷,是风刮的。”
乔二爷疑神疑鬼地看向众人,冷哼了一声,旋即拂袖而去。
回到卧房,简单安抚几句夫人,自己却彻夜未眠。一闭眼,全是祠堂里的情形。
乔二爷惴惴不安,一直苦熬到天亮,才终于下定决心,去祠堂里一探究竟。
春雷滚滚,满天黄土,屋外飘起小雨。
推开房门,左右看看,趁着下人们还没上工开忙,乔二爷贼似的穿过院子,进到祠堂,转身反锁大门。
起初,两只眼死死闭着,片刻过后,才缓缓半睁开眼。
见祖宗牌位纹丝未动,乔二爷立马“噗通”一声,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上。
“列祖列宗,不能怪启民呐!”
乔二爷想喊,却又不敢大声,把话都含在喉咙里,为自己辩解。
“我、我这也是为了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