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乍富,身有十文,必振衣作响。
铁疙瘩算不上多穷,但这几年过得也确实憋屈,眼下兜里突然多出两百块奉票,走道都带着一股风。
买东西问价,卖得便宜了,他就把嘴一歪,瞧不上,说:“你这价钱,听着都假,是真货么?”
卖家一听这话,连忙说:“一分钱一分货,你要贵的也有,你瞅瞅这个怎么样?哎?人呐?”
原来,真有贵的东西,这老小子还舍不得,端的是瞎起哄!
搁方言来说,这纯属就是没屁嗝喽嗓子——撩闲!
四平大街晃悠了小半天儿,眼瞅着天都快黑了,愣是啥玩意儿也没买。
说走也不走,就在那赖着。
老烟炮看不惯他这副德性,便揪着他的耳朵,骂道:“你小子到底他妈的要干啥?没别的事儿,就赶紧找个旅馆歇着,明儿一早还得赶路呢!”
铁疙瘩是什么畜生?
淫邪至极的臭点子!
听见老舅这么一问,铁疙瘩脸上立马露出奸笑,央求道:“老舅,多长时间没碰过娘们儿了,咱又不是和尚,得放出来见见世面,对不?”
老烟炮一脸厌烦地骂道:“你小子,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没出息的东西,一天天净想这点事儿!”
铁疙瘩翻了個白眼,嘟囔着说:“敢情你这岁数不中用了,说得轻巧,我这岁数,能跟你比么!”
“你在那嘟囔啥呢?混账东西!我这岁数咋了,别以为你年轻就好使!”老烟炮还挺不服输,“刚才在小西关十间房那边,那么多半掩门子,你咋不说,这时候倒想起来了!”
“老舅,那些个破土窑子,横竖一间房,进屋脱鞋就上炕,家那边也有,咱都来奉天了,还不得吃顿好的?”
“还得要多好?”
铁疙瘩努了努嘴,说:“我瞅这家就不错!”
无巧不成书,老烟炮回头一看,当然便是“会芳里”了。
其实,自打各家娼馆陆续搬到小西关,“会芳里”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了,可乡下人眼浅,抬头一瞅,仍然觉得富贵非凡。
老烟炮连连摇头:“不行,这可不行!这家一看就太贵了,不是咱这种人该来的地方!半掩门子一两块,这里起码得二三十块,还不一定让你上身呢!”
铁疙瘩当然不肯罢休,忙说:“老舅,咱能来几回奉天啊?老说我没见识,没吃过没见过,哪来的见识?这娼馆里头,贵的东西,无非是花酒小菜,咱进去,啥也不要,光上个盘子,整两下,又不找头牌,能贵几个钱儿?你就不想进去看看?”
一通软磨硬泡下来,老烟炮也动了心,俩人便战战兢兢地往门前凑合。
刚迈步进门,大茶壶福龙便立马迎了过来,上下打眼一瞅,见这俩人面生,虽是一身土包子装扮,但也没立马抬手哄人,仍旧是客客气气,只不过并未点头哈腰。
“二位客官看着面生,头一回来吧?”
铁疙瘩正要开口,老烟炮却横过来,当着大茶壶的面,掸了掸衣襟,装模作样地应了一声,问:“姑娘多不?”
福龙笑了笑,说:“二位见多识广,别的地方,咱也不敢比,但在奉天,咱家绝对排得上号。”
“铁疙瘩,走,进去瞅瞅。”
别看老烟炮在外面的时候,犹犹豫豫,心疼钱,可他这人好面子,生怕露怯,一旦进门,就绝不想让人笑话。
俩人一进门,福龙便领着他们来到一处空桌,说偏不偏,说正不正。有姑娘迎过来,预备端茶倒水,他便连忙使了个眼色,姑娘们心领神会,便又纷纷退下。
“两位瞅着不像本地的,出来跑生意?”
福龙一边给这俩人斟茶倒水,一边佯装无意地问。
虽说大茶壶向来狗眼看人低,但他干这行时间久了,咋可能光凭外表就胡下论断。
穿得土,未必就穷。
尤其是关外,白山黑水,大小兴安岭,全都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
有些山里人,虽说是个土包子,可人家没准是个挖参的,光屁股进山,出来的时候,怀里捧的可就是千八百两的雪花银子,还有那些老猎户,进城卖鹿茸、狐皮之类的东西,也不少赚。
没摸清底细之前,福龙绝不会冒然出言不逊。
老烟炮冷哼一声,拿腔拿调地说:“倒腾点土产,别多问,叫几个姑娘过来瞅瞅。”
铁疙瘩也是迫不及待,帮腔道:“对呀,赶紧把姑娘都叫来啊,你老在这晃悠啥?”
福龙答应一声,先不叫人,而是把手上的托盘往前递过去。
“两位,上盘子两块,过夜十二块,酒席二十八块。”
所谓上盘子,就是姑娘呈身,以供客人挑选。
光是牵出来溜一圈儿,就要两块银洋,这要在半掩门子那边,两块钱,事儿都办完了。
老烟炮有点儿心疼,又怕被人看不起,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掏了两块钱,扔在托盘上。
福龙一看,立马躬下腰,扭头冲大堂里的姑娘喊道:“哎,上楼上叫几个人下来,一个个的,咋这么没眼力见,来个人给两位端盘瓜子儿打打牙啊!”
态度陡然转变,老烟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