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初歇,远天彤云尚未完全散去,午后阳光稍显斑驳。
千山,又称千朵莲花山,地处辽阳东南,属长白余脉,南邻海城,最是胡匪猖獗的地方。
江小道跟六叔关伟等人,一行五个,连赶了三五天路程,方才来到此处。
当下深秋时节,抬头望去,但见山叶红黄,色彩斑斓,群峰拔地,万仞通天。
当年一别,江城海和王贵和多年没见,但零散书信,常有往来,每次也都是江小道代为通读、回信,但也只是略知一个大概。
日俄战争那几年,王贵和势力做大,挪了窝,来到此处,聚啸山林,想来,大约还是干那些剪径劫道、砸窑取财的勾当。
山高岭峻,江小道等人只知道個大概的方位。
一路上,免不了求问过路的樵夫、猎户、老汉,关外匪患几十年了,乡下人早就习以为常,也不见怪,提起“王贵和”,他们未必认识,但老六关伟一提“王喷子”这号,他们便如梦初醒,指着远处一座山岭,说大寨就在那弹弓岭朝阳山坳里头。
江小道瞄定了方向,从马背上取下葫芦,喝了两口水,便急匆匆地催促众人。
“行啦,行啦!都歇差不多了,也该赶路了嗷!来来来,别磨蹭,撒冷痛快点,一会儿要是晚了,就得在山上挨冻了!”
众人哀怨一声,纷纷上马赶路。
关伟勒马,走在小道身边,忍不住提醒道:“小道,老话说,人心隔肚皮。王贵和跟你爹交情深,要是有事儿求他,他肯定不带含糊。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这情况,人家可未必愿意帮忙。”
江小道并不否认,只是说:“帮不帮的,只有问了才知道,张张嘴而已,又没啥损失!”
“理儿倒是这么个理儿!”关伟又说,“我就是想说,人家要是不帮,你可千万别犯浑。”
“嗐!让你说的,我就那么没六啊?江湖求帮,我又不是要账,我浑啥呀!”
“那就好,那就好。”
关伟心里也是没底,他跟老七这种后入伙的,跟王贵和并没有什么交情,要是二哥、三哥还在,说话的份量还能足一点。
大雨过后,山路潮湿泥泞,五个人走走停停,直到傍晚,终于来到了弹弓岭朝阳山坳。
这时候,天边彤云散尽,残阳余晖,肆意泼洒在山寨门前,金碧辉煌,相当带派。
江小道打眼一瞅,不觉愣住。
小十年以前,王贵和的山寨,还只不过是平地围栅,说是营寨,倒不如说是更像畜栏。
如今看起来,整座山寨倚岭而建,弹弓岭呈“丫”字型,凭借地势,筑起高耸的木质寨门。
大门两边,各有一座箭楼,彼此以栈道相连,门外围着一圈儿削尖的拒马,站岗放哨的崽子,各拢一堆火,抽烟闲话,个个背着一杆步枪,清一水儿的日式装备。
五个人还没等走到门口,就听见一连串儿拉栓声响,大门下、箭楼上,立时有七八杆枪口,瞄准众人。
“什么人!再往前走一步,脑袋搬家!”
五个人同时勒马。
关伟想要上前交涉,却被江小道拦了下来,抱起双拳,笑呵呵地盘道。
“哥几个,辛苦了!来的不是老柴,走亲戚的,求见你们大当家。”
箭楼上有人抬起枪口,话挺冲:“哪来的亲戚,甩个蔓儿!”
“辣蔓儿,报号‘海老鸮’!”
“‘海老鸮’?”箭楼上的小年轻皱起眉毛,没听过,便又扯着嗓子问,“身上干净不?”
江小道咂咂嘴,喊道:“走山路,兜里哪能没个响儿啊?哥们儿,你进去通报一声,我们几个就在这等着,‘海老鸮’仨字儿要是不灵,我替你挨刀子!”
“嗬!还挺有底气!等着啊!”
箭楼上的小年轻也怕自己误了事儿,便赶忙回身冲楼下寨子里的弟兄嘱咐了两句。
盏茶的功夫,山寨里一阵骚动。
正主还没见着,寨子里先跑出七八个小弟,风风火火地迎出来,又是开山门,又是搬腾拒马。
江小道等人见状,彼此相视一眼,终于放宽了心。
还没等松下一口气,寨子里就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埋怨。
“哎呀我操!海哥,你咋才来呀!”
几人循声看去,只见王贵和满脸堆笑,甩开膀子、大步流星地横冲过来。
山里天冷,王贵和早早地换上了皮袄,上嘴唇上仍然蓄着一撮小胡子,只不过多年下来,难免有些斑白,整个人也略微发福,不像以前那么干练,眼袋浮肿,有点憔悴,大约是贪杯所致。
王贵和一边走过来,脸上的笑意一边消减,等走到近前时,就只剩下呆呵呵一片茫然。
江小道抱拳喊人:“王叔。”
王贵和更是摸不着头脑,眼神在这五个人当中一扫,只认得一个老六关伟。
“哎?这不老六么,海哥呐?”王贵和一脸诧异,“这小子又是谁?”
关伟苦笑一声,说:“我大哥碰见点事儿,这是他干儿子,江小道,你还有印象没?”
王贵和定定地看着江小道,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总算想起来了。
“嚯!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