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余象斗也抵达了北京之后,朱常洛设想当中接下来三年要“玩”的东西齐活了。
现在快谈轩的说书人们有了专业的供稿团队。
就是余象斗本人有点懵。
陪皇帝在乾清宫听了一回说书,余象斗知道帘后还有皇后娘娘等人。
二月春风徐徐,等说书人沈庆宏说完了这一出,乾清宫的宝座后面响起一片娇滴滴的声音:“臣妾告退……”
余象斗当然是一直低着头,半点都不敢偷瞄。
过了一会,朱常洛就笑着说道:“瞧瞧,多么喜闻乐见。余象斗,这和你编的那些杂书是一个道理,是不是?”
“陛下所言极是。”余象斗这才看了看沈庆宏赞道,“沈师傅说得极好,绘声绘色。”
“秦伯年,快谈轩的事,你路上和余编校说了一些没有?”
“奴婢已经说了一些。”出了一趟远差的太监秦伯年弯着腰。
“怎么样,这事对你来说不麻烦吧?”
见皇帝看了过来,余象斗犹豫了一下,随后为难地说道:“臣骤蒙圣恩,实在惶恐。若臣只是专心为陛下办这件差使,那自然不麻烦。只是陛下又授了臣官职,司经局那边……”
“重要的是观念。”朱常洛听得明白他的意思,“其实有不少人都有这文才,只不过不把它当做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事去做。如今朕拔擢你到詹事府司经局,专门编校杂书、审定天下呈送刊印的杂书,以你的眼光,该知道这样反而是好的。”
秦伯年对余象斗说的什么掌天下刊印书卷的书号,这当然是吹过头了。
余象斗何德何能?他专管的只是过去最不正经的那些话本、小说、杂记等杂书罢了。地位更高的诗文册子乃至于经义学问之类的书卷,自然有才学更高的人负责。
司经局不只一个编校,上面更有总编呢。
现在皇帝这么说,余象斗只是回答:“确实。只要是朝廷允了,首先自然是在京城扬名了的。再者陛下也喜看话本,喜听说书,司经局允了书号的只怕陛下都读过,民间自然卖得更好。最后臣都能因此授官,杂书登堂入室,未尝没有更多人以此为业。”
说罢顿了顿,小声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臣可以像过去一般招揽民间文人,多编一些出来?即可刊印售卖,也能让沈师傅他们讲给陛下听?”
“朕可不只是为了解闷。”
朱常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秦伯年只说了还有个快谈轩,是三代国舅们一同合伙的产业。
但快谈轩的事业布局和存在目的,当然只能由皇帝亲自向余象斗讲解了。
余象斗本身就有商人身份,他是书商。
现在,朱常洛给了他一个官员身份,掌握着一些权力,司经局里的这个杂书审校司,真正要做的其实是发展大众文化娱乐业。
只不过先从杂书做起。
于是余象斗从皇帝口中听到了一个庞大的计划:表面上是一个集酒肆茶楼戏院等为一体的快谈轩,实际上是几类人:说书人、戏班、民间曲艺人……
“等到成了气候,除了纯粹消遣的节目,朕无非让他们加上两类节目。一类是读一读准备刊印的朝报,讲朝廷政令给不识字的百姓听;另一类,就是想让你组织人手,专门编一些寓教于乐的话本小说出来。比如说你之前编《皇明诸司廉明奇判公案》,就很适合说书出来,甚至让戏班改一改演出来。至少,百姓听得多见得多了,再受地方官吏欺压也许就想起来可以怎么告状。”
余象斗听得心惊胆颤:“陛下,这样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愚民当然是好管教,但官吏则轻松了,哪里有一定要勤勉治理地方的负担,也不会想方设法做好。有鞭策才有进步。”朱常洛看着他,“朕知道你聪明,已经明白朕这么做究竟是要做什么。怎么样?敢不敢帮助朕把这件事做好?”
“……这当真是千斤重担了。”余象斗虽然头皮发麻,但还是跪下去说道,“陛下都把臣召来了,臣岂敢抗命?”
“起来吧。”朱常洛走过去拉他起身,“国事千头万绪,这只是其中一件。你施展你的才干,朕给你搭台。朕不希望朝廷善政在地方被人曲解,朕也不希望朕的子民大多是些目不识丁受人愚弄的糊涂蛋。”
走到了乾清宫门口望着前方的工地,朱常洛背着手缓缓说道:“说书人行走四方,讲的精彩故事就是种子。他们不可能常留一地,总有孩子想着能多识几个字,寻杂书来解闷。他们大多自然没那个机会科考、出仕,但即便只能识得一些字,也是有用的。这件事,要花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百年来做。”
“现在,先从你这里开始。朕知道你脑筋灵活,多想些法子。说书人行走四方,何妨再多带一两样东西?譬如说是画轴,上面有那么三五个字,听说书的人说不定从此就识得那三五个字了。”
“余象斗,你说若是大明普天之下所有的子民,人人都是识字之人了,那又该是何等光景?”他转过头看着余象斗,“真有那么一天,你的功德在朕心目中堪比圣贤。仰止二字,则名副其实!”
人人都是识字之人?
别的不说,那书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