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兰无力地靠在榻上,见酥绵又端了药来。
他无奈叹息,埋怨说:“这药太苦,能不能不喝了,你就放我去吧。”
酥绵没有说话,将药倒入碗中,吹散热气,舀起一勺递到子兰嘴边。
子兰低头将药喝下,苦得皱眉。
酥绵又递到他嘴边一勺,子兰再次喝下。
“药喝多了,感觉我整个人都是苦的。”
子兰抬起自己胳膊给酥绵看:“你看,我都黑的和这汤药一个颜色了。”
酥绵看着浑身毫无血色的子兰,抿唇笑了:“那你还得多喝些,才能和汤药一个颜色。”
子兰安静地看了几眼酥绵,然后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酥绵拿起果脯放入他的嘴中,宠溺道:“很乖。”
看着酥绵依旧如同他第一次相见时那样明媚动人,子兰勾起苍白的笑,他拿起自己混杂着白丝的头发说。
“如今的我是半点儿也配不上你了。”
“胡说。”酥绵爱惜地将他手中的头发拿起,用梳子轻轻捋顺。
“子兰在我眼里,从未变过,还是温润如玉,谦谦公子的模样。”
子兰看着酥绵梳着他的头发,他说:“其实你可以选一些新人,朝臣请求给你纳侧夫的折子就没断过。”
“我们在一起十六年都没有子嗣,你我不急,朝臣们急。”
酥绵沉眸,随后说:“有什么可急的,我寿命漫长,那些大臣死了我都还在,不用搭理他们。”
“真的吗?”子兰突然问。
酥绵沉默片刻,转身让宫人收拾了药罐端下去,她回头说:“我去看看晚上的药膳炖得怎么样了。”
她刚起身要走,子兰抬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嗯?”酥绵回头。
子兰苦笑着说:“你就让我走吧,我……很痛。”
酥绵愣了愣,她转而笑着说:“我又没拦着阎王爷索你命,我们不都等着呢吗?等阎王来接你,你走就好了。”
子兰撇起嘴,将酥绵拉至身侧坐下,眼泪很快就落了下来。
“绵绵,难道不是你,在拦着阎王吗?”
酥绵面色有些不自然,她假笑着:“你在说胡说什么,我哪有那样的本事。”
子兰将酥绵拉住,颤抖着手慢慢掀开酥绵的衣袖。
“子兰。”
酥绵想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却被子兰紧紧拉住。
“你不必瞒我,你的血我喝了十六年,真当我不知道吗。”
酥绵闻言,也停止了挣扎。
“你……都知道?”
子兰将酥绵的衣袖掀开,整个手臂上已经被包了厚厚一层棉布,有些地方还渗出了鲜红的血迹。
“这么多年,从黎璎病重开始,你就总会拿出一些秘药来给她吃,那药也的确延长了她一年寿命。”
“之后,你就开始定期给碧芜、方子琪、应明哲还有我吃那所谓的秘药。”
“你的血液特殊,的确没什么血腥气,混合着其他味道,难以被发觉。”
“可我是你的枕边人啊,你身上有伤,怎么能瞒我?”
“之前只是指尖有血点,可在方子琪离世之后,你便割腕取血。”
子兰转眸看着床边的药碗:“这一碗药,你又割了多少血给我,药再苦,也不如你的血苦。”
酥绵低下头,忍着喉咙的酸疼说:“这些血对我来说微不足道,它却是对你最好的药。”
子兰哭着问道:“可就算你放干一身血液,又留住了谁?”
他轻轻将酥绵的衣袖放下,抬起眸子说:“我也很想再多陪你一段时日,可你应该也知道,拦不住了,你如此取血,不过自欺欺人,不如就这样放我走吧。”
“我这一世遇见你,相伴一生,死前有你相陪,已经很知足了。”
酥绵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走出殿外,在风雪中站了许久。
但从那天开始,她便吩咐不必给帝夫送药了。
他们还是如往日一样,相拥而眠,直到天明一起梳洗,用膳。
只是子兰愈发贪睡,每日只有不到一个时辰能下地行走,其他时间都在睡着。
突然有一天,他好似来了精神,给酥绵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花雕醉鸡腿、红烧蹄髈、松鼠鳜鱼、清蒸螃蟹,雪花酥……
还摆上他亲手酿的冷梅酒,与酥绵说说笑笑,畅饮了一番。
他喝醉了,躺在榻上昏昏欲睡,酥绵一直拉着他不让他睡。
子兰笑着看向酥绵,露出浅浅笑颜。
“姑娘好美,敢问姑娘家在何处,可有婚配?”
“谭某想……上门提亲。”
酥绵拉着他的手,柔声回应:“我夫子兰,你这个谭某啊,没机会喽。”
“子……兰?子兰……”
子兰勾起惨白的唇:“我就是子兰,你是我夫人。”
他的目光悠悠,看着酥绵笑着的脸突然哭了起来。
他艰难地起身抱住酥绵:“绵绵…我的绵绵……”
酥绵拍着他的背:“我在呢,在呢。”
子兰却哭得更厉害:“绵绵,我还是没能救得了你,你好痛,我也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