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一身简洁的深蓝色粗衣,头上发髻没有一根簪子发钗,唯有有近一半的白发,在透露着她的落魄和沧桑。
看见沈桃溪出府,她浑浊的眸中闪过一道光亮,可旋即又灭了下去。
沈桃溪亦是看了她一眼。
曾经的清远侯府老夫人,如今再无半点傲慢和华贵。
可很快她便收回了目光,也收起了曾经心底对万物的怜悯。
只是在她上马车之前,停在角落的何氏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老泪纵横,嘴里喊着她的名字。
沈桃溪的步子到底是停了停,可却并未转身,只背对着她。
“我与老夫人,如今并未有能叙旧的情意。”
“溪儿......”
何氏看着前头的姑娘,日光落在她身上,好像映出了她金灿灿如同神像一般的璀璨模样。
她心口忽然抽疼了一瞬。
曾经那个对她满眼真诚的小姑娘,如今再也没了踪影。
停顿半晌,就在沈桃溪准备离开时,何氏满是疲态的声音响起,带着再也控制不住的悔意。
“锦文病了,病了很严重,牢里请不了大夫,他也不愿再见旁人,唯带着你的荷包,整日昏沉,仿若在等死。”
何氏说的有些费力,语气哽咽,“我知我这些年对你不好,明里暗里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但锦文,他是真心在意过你,若是可以......若是可以,溪儿你可否救救他,或是,或是再去瞧他一眼......”
等死?
听闻此话,沈桃溪只觉可笑。
顾锦文设计要陷害她时可曾想过,她也可能会死?他投靠大皇子打沈家主意时又可曾想过,沈家若毁,上百口人都可能会失去性命?
他没有。
亦或者说,他想过,但他要的就是沈家覆灭,要的就是她低头求饶。
一想起这样的人竟还和她一同长大,得了她那么多真心相待,她便觉得恶心至极。
“他要不要等死,和我没关系。”
沈桃溪靠着赵语枝扶她的手,没有一丝回头的迹象。
“是他自己不忠不义,是他罪有应得,陛下既然看在老侯爷的份上留下了老夫人的命,老夫人还是去好好烧香拜佛感念圣恩的好,莫要再来我沈府,惹我不痛快。”
顿了顿,她又添了一句。
“我沈桃溪对你,对顾锦文,对你们整个顾家,从未有过半点亏欠,即便你儿子今日死在我跟前,也抵消不了他犯下的罪孽。”
何氏差点便没能站稳。
她看着前头再无停留的沈桃溪,浑浊的眼中浸满了泪水。
无尽的悔意倾巢而出,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呼吸越发急促。
她忽然想起几年前,她还没打算让沈桃溪当顾家儿媳妇的时候,小丫头总是笑意盈盈地陪着安氏来看她。
即便小丫头瞧出她对沈桃微要更上心,她也不吵不闹,一双大眼睛澄澈水润,乖巧地坐在安氏身侧。
一边小心地打量她,一边甜甜地喊着她老夫人,给她送新鲜的瓜果。
没有半点在外头的骄蛮之气。
那时候的沈桃溪还未想到过亲事,只是直觉她对她不喜,便想要乖一些,让安氏能和她好好说话。
这样的退让,一退便是好几年,以至于她慢慢觉得,小丫头没有了锦文,根本就活不下去。
何氏满是皱纹的脸上早已湿润。
若能早一点清醒,若没有被富贵权势蒙蔽了眼,她一定会对这小丫头好一些。
一定会笑着接过她递来的瓜果,说一句沈家桃溪,是最最好的姑娘。
......
马车上,赵语枝看向沈桃溪。
“顾锦文流放那日,你可要去瞧瞧?”
“不去了。”
沈桃溪靠着车壁,眸中并无波澜,“他不配我浪费时间去瞧。”
“那,江玉柔呢?”
赵语枝还有些气愤,一侧的手忍不住握拳晃了晃。
听闻江玉柔当夜便未回江家,江夫人打听到消息以后虽觉惊愕和不甘,但旋即想到自己女儿往后的亲事,赶忙让人将江玉柔的东西打包送去了清远侯府,不准人张扬。
江家老爷倒是很乐意,还想着寻机会登门拜访。
可没承想不过两日,谢瑨的人突然发难,顾锦文作为大皇子的亲信,被搜集好的证据压垮,再无出头之日。
只是顾锦文等人虽被判了流放,江玉柔和柳蕴诗却是被送去了星梦楼为奴。
她们到底是没能陪在顾锦文身侧,只是进了星梦楼,偌大的奴字压在身上,她们也永远都会被人踩在脚下,再也抬不起头。
“听说她们刚进楼那日,就被楼里的嬷嬷随意寻了个由头,一顿毒打。”
赵语枝道:“大概是这嬷嬷在对外头的人表忠心,只是我听闻......江玉柔什么都没带,就带了我们三人一人一个的玉葫芦。”
那玉葫芦是沈桃溪有一年陪着安氏上山礼佛,在庙里求来的物件。
她向来坐不住,也没多少耐心,可听闻此物能安人心神护人平安,她便耐着性子听了整整一日的佛经,也随之跪了一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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