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未时,手续交接完毕,即刻开解上路。
若有受刑犯人的其他亲属自愿随行流放到边地,按大梁律令,可一旁同行,但不得干扰或替代犯人日常刑罚。
背井离乡去边夷之地,路上的危险和折磨,不亚于死刑,历来流放之人,能平安到达目的地的,十不存四五。
愿意跟随犯人一起去流放的亲属并不多,但也有十几人聚在一旁,背着行囊跟随。
除六十以上老者和幼童缚绳索而行,其余罪犯皆上枷锁,二三十斤刑具沉甸甸压在身上,行动缓慢而不便。
队伍初上路,犯人们怨声载道,混乱又吵闹,押送官差们一点不惯着,提着水火棍和腰刀,从队伍最前头,连打带骂一路教训到队尾。
打的不少闹事的犯人嗷嗷直叫。
“快点走!谁再磨磨蹭蹭,小心藤鞭伺候!”
犯人们脚下的行进速度立刻快了不少。
谢家二十几人在队伍中间靠前的位置,因为谢豫川身有重伤,旁支的同族兄弟怕他体力难支,左右搀扶着他一同走。
其中一人,他有些印象。
“你是鹤之?”他不太确定。
谢武英年轻的脸上绽放一抹笑容。
“是我,六哥!”
谢豫川眸中微讶,“你不是应该在槐阳老家进学吗?怎么……连累你了。”
谢武英憨憨一笑,“六哥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武英也是谢家后辈,谢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在槐阳老家,怕也难逃一劫,我倒觉得这样好,路上还能护着老夫人和大家。”
谢豫川微微颔首。
他看向右侧,对方略腼腆,自报家门。
“谢文杰,字怀章。与鹤之同入京城,借住国公府,只待明年春闱下场。”他声音微顿,“我与鹤之兄心思相同。”
京中国公一脉,乃谢氏一族巅峰,若朝廷连谢国公一家都容不下,他们这些谢氏子弟日后还有何前途可言。
谢豫川点点头,没再多问,只道:“既然同行,往后便是一家人。”
谢武英和谢文杰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听六哥的。”
女眷大多在前,平日久居深闺,哪走过如此艰难的路,谢家女眷彼此互相扶持鼓励不掉队,免得旁边哪个脾气不好的官差冲过来甩鞭。
谢豫川清淡的目光扫过身旁,不着痕迹将所有押送官差的相貌,暗中记在心里。
“此次路程近三千里,官府限二月之期,赶在隆冬年前到达流放之地,如此算来,押送的官差们必然要驱赶我们,至少日行五十里,路上怕是不容易过啊。”
隔壁同行的犯人队伍里,居然有人还有闲心算账。
可惜前后左右无人应他。
浩浩荡荡一队人,不知不觉行了大半日,直到霞光漫起。
在二楼书房专心工作的涂婳,也没有注意到窗外天色由昼入夜。中途完成一小节的创作,起身休息时,才猛然间想起来,谢豫川似乎一下午都没有找过她。
走到阳台,迎面一阵凉风扑来,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长款毛衫。
押送官差们似乎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地方过夜。
涂婳借着月色找了半天,才看见谢豫川。
他正靠着树干闭目休息,神情很是疲惫。
涂婳想了想,没有打扰他。
从别墅出来,一路步行至流放的队伍中,直到站在谢豫川的面前,都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
因能量不足,只能暂时维持“隐身状态”的涂婳,心里非常有安全感。
古代的夜晚,静谧而清新。
特别是他们差官选的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头顶星空,脚踩荒地,原始的很。
倒是远处有条小河,淅淅沥沥,在寂静的夜晚传出潺潺的水声。涂婳看见几名身穿“差”字服的人,正挽起裤腿,在河里抓鱼。
差官们休息时,自然选最好的地方埋锅造饭,火堆燃起,寒冷的夜里,不一会篝火边就聚拢了不少的官兵。
食物在滚水中慢慢熬煮,很快发出阵阵香气,勾得四周身心俱疲的犯人们口水直流,五脏六腑跟着嚷嚷。
可惜,官差们充耳不闻。
犯人们多歇在下处,一百多号人聚在一起,行了半日脚程,大家都累的说不出话来。
许多人过惯了富贵日子,一下子如此落魄,身心都难以忍受。
寂静的夜里,涂婳能听见不少压抑的哭声。
就是她身旁靠在一起取暖的谢家人,也有几位女眷默默抹泪了。
“唉——”
看着让人心里难受。
正在补觉的谢豫川,耳边突然听到一声叹息,恍恍惚惚睁开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了?”
身旁周氏见儿子突然惊醒,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
周氏一开口,其他人也都不放心地看向谢豫川。
听见声音的涂婳,也不禁回头看向谢豫川。
两人之间不过四五米的距离,月色下,谢豫川的脸色比白日里更加苍白。
“没事,行军习惯了。”
“你若哪里不舒服,不要瞒着。”
周氏蹙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