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历代祖先——常年保持的人数有好几千吧——经历过的一段恍恍惚惚的时光,你们来此地,和在百年间他们陆续来此地,在本质上虽说不同,但两者之间在认识观念上(我是说在没来到此地之前)多少有点联系(多多少少有些相同的地方)。每次进入村子,他们都以为早就在村里住着的那些居民总能接纳自己,就同我们此次来之前所认为的一样,感到自己总能被村民接纳,这就促使某些人在未到这儿以前,已全身心投入到村庄的怀抱中去了,这又同我们的情况差不多。我们来这儿还没超过二十天,已经替村子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我们帮着请人挖地道,雕凿冰壁,在堤坝上替宅子拦截来往船只,逼迫外地船民向宅里缴纳税金,从船舱内搬运货物上岸,将搬上岸的货物贮存在院内库房中,还在饥荒时期替宅子向村民放粮赈灾,”
“我们心甘情愿,”
“是这样,心甘情愿,”
“我今天只是在提醒你们。”我说。
“我们还要在村子里呆下去,我们又不马上离开这儿,”
“不,我只是跟大家提个醒,要防着我祖上一点。”
医生听了这话,点点头,琢磨了一会儿,
“他说得似乎有理。”
“有理就有理。”
我用力摇晃脑袋,对医生说:“提个醒,别尽为宅里使劲,花那些无谓的钱。我们出去以后,不管怎样,都可以向外人说,我们去过啦,我们跑过啦,那儿没什么,除了界石和地下几层冰窟窿,真是没一点东西。”我说。“还可以四处乱嚷,那鬼地方真真切切是一座废墟,门前只有塌陷的路基,门后有一条臭水浜,远近十几里连一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
“还要说我们在冰窟窿中整整呆了有十三天之久。”
“十三天,十三天哪。”
“你老不放手干吗?这上面全是灰尘,”营业员使劲把医生握电线的手从柜台上推开,医生顺势将电线朝空中抖动,“对,就这么说。不然我们这次前去村子勘查要被人在背后说笑话的,没成绩?要有成绩,要有成绩。”医生在展销大厅里大声说。“如今办事一定要有成绩,起码在表面上不能一团糟。”“我们还没去那儿呢,你怎么知道去那儿就只能取得表面成绩?”我说,“这次去我祖上故居探访,究竟能不能成行,还是个问题呢。但我要提醒大家,我仍要提醒大家,在那儿过半个月,可比不得在这儿城里。这儿多自在,像现在,几个人聚拢来,一起喝咖啡,谈谈天。在那儿哪有这种日子给你过,是不是?”
“我们到底几时去?”服务员对具体的启程日期最为关心。“反正今天喝咖啡我都请了,到动身那天,你们不能丢下我。”“若是那样,她会伤心死的。”营业员从柜台内走出来,来到我面前,围着我的高脚皮转椅转来转去,学着服务员刚才说话的娇柔样,说:
“反正今天你们喝的咖啡都是我请的。”
“不带服务员去,她会伤心死的。”
“到底能不能成行,还是个未知数呢。”
“成行,成行,一定要成行。”医生劲头十足抽着电线,他边抽电线边说。到这时,一个上午已经过去了,在展览厅陈列柜里干活的电工已把成堆的电线聚拢来整理好,看样子他们马上就要收工去吃午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