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师傅肩膀顶住火网罩,嘴里喊:
“起喽,起喽,”
“气味呛人,”
“起火喽,”
“味道呛肺,”医生瘸着腿,也从蓄水池与厕所的连档门里钻出来说。
“热昏了头,气浪太猛,不过,你们都别喊了,好不好?”
“把笼子门打开,再打开一点。这趟火非常干涩,别让它在流槽内呆久了,”医生一钻出连档门,便觉出这火的毛病在哪儿,“对于干火,赶火师傅应在事前做好配合,有充分的准备,流槽里没有燃料供应,干火容易在驱赶途中被熄灭。”
我好像也有点理解医生所说的话了。倒是几位师傅通过各自的眼神传递,对医生的见解表示出了很明显的冷待和嘲笑。不过,他们在大呼小叫上收敛了不少,引火动作也尽量做得文雅规矩,大大缩小了夸张成份。但他们的手臂挥舞仍显得不够准确,一路上时有火苗从网罩中落出,落下的火三三两两在空中失去了亮光。等着交纳抽成经费的船主在阶前照着既定路线排起队伍,他们已预先在来的路上粗略计算过自己所要交纳的费用为多少,在这儿堤岸口交钱,这个费用他们知道是免不了的,况且抽成的经费可以打入货物集散地的销售成本之内,船主们耐心看着医生在工作桌上对照帐本,并让没事可干的雇工先离开堤岸,回自己船上去。
我在医生座位后面站着,看他一页页将帐页翻过去,这样足足用去了一个来钟点。可不管医生怎样往后拖延时间,那些缴纳人不但不烦躁,反而显得比以前更为安静,表情也十分慈祥。我看看他们,看看医生,又摸摸自己胸口,觉出不大对劲,心想在这儿应该替刻苦工作的人安个指南针什么的,“说也可以,不说也可以,”我自言自语。
“你说要安个指示方向的装置?”医生停下手,问我。
“现在银行里会计核算都实现了电算化,只摁键,输入各类单据上的数字,不需要把几百本帐本翻来翻去弄个没完。”
“那么安装指示方向的装置又有什么用呢?”
“为渔船、货船出远门着想。”我心有旁顾地说。
“在船上某个高处,用线吊下一枚带有磁场吸力的尖形棒,它就能替远航船队指引方向,”
“一项土里土气的技术发明。可银行里已经实现了会计电算化这项新……”“我们这儿人多手众,而且多数人只为宅里增加收入而工作,这性质同银行不一样,”医生翻阅帐页的手又翻动了几本帐簿,他抢着说,“我们都是宅里的仆人,性质不同。”
“可在巨宅里,我倒算是个真正的主人,我祖先世世代代都居住于宅中的大屋深房之内。”我面对医生和大伙说这话,未免有点心虚,
“真的,仆人干的就是这些事。”
我想医生听了我这句续貂之语,心中肯定不以为然。在医生瘸腿的膝盖上,印在肉里,有个清晰的胎记,形象酷似百足虫,它的后尾往医生皮肉深处趴着,向深处看,这条百足虫的尾巴怎么也不能同处于肉皮表层的虫的脑袋相连接,让它们分离,虫的形象又不对了,(形象不全),虫的细脚左右对称有几十条,脚儿尖尖的,小小的,都从腹腔底下伸出来,细足与后尾有一个……(是人与虫吧,是人与虫有一个……它们一对一搭配,长年盘踞在肉的深洞里足不出户),各自从对方人员数起:搭配成双,小脚虫的尾毛与细足,它们的构成是以一定数量的物质配额为基本要素,在这个基本上,譬如,有了昨天留在医生皮肉上的对称物(虫子本身),过一天,后尾上细毛与腹部细足将分成几批,以一比一这个配额(对称数),向医生皮肉内部展现整条虫子的形象。医生有一次对别人说,自己因为是瘸腿,才会请人在膝盖上印一条虫子,可他从没对我提起过这话,可我知道,他腿上那东西本来是个胎记,那东西是他一生下来就有的,是与生俱来的,“你懂吗?”医生见我提起虫的事,就会这样说,然后便是一通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狗屁话,“……说到底,在我看来,它是从我骨子里钻出来的……有什么东西会像这东西引起我长期留意呢?请人刻印,这只是个……”他说,“对于这种通过刻印,让黑影子慢慢从皮下浮现出来的玩意儿,对于这种玩意儿,我不说,你也明白,你不能想像那种强迫人说话的感觉是怎么样一种感觉,平时多想事儿,也真累人。”“你是否有点忘乎所以了?”我自知自己并没有向医生说起过印影与胎记有什么不同之处,虽然只要想到这条皮下黑影,大脑一般都会自动做出一些处理,以帮助你甄别真伪,譬如你口渴,它会给你茶喝,当你感到非常口渴的时候,它会不让你对周围景物挤眉弄眼加以注意,当周围景物需要你对它们有所表示时,大脑就会让你立即做出反应,像上街挤车,下车又在众人推搡下,向地面插下一足……像诸如此类的事儿,大脑都会指导你应该怎么去做,它能给你一个非常现实的答案,
“你是有保障的,”我说,“……”
“你把人请来,”医生在座位上将双腿叠起,“把两条腿重叠在一起,可以减轻印刻条纹给你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