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票据是不大道德,”
“没电了,我还站在外面干什么。”
“就是说么,叫你进来的,好像是我在骗你,”
“对你?你叫我时,这门已开不动了。”
“在你刚来楼前那会儿,我就叫你了。”
“没电了,叫我有什么用?”服务员不再看医生,直接盯着我看。
“狗日的,叫喊什么。”医生朝嬉闹的孩子们狠狠骂道。
“反正门没开。我来这儿总不会讨你欢心的。”
我脑子里嗡嗡直响,
“付钱。”服务员丢出单子,把报销的发票藏在单子下面。
“您付。”我对医生说。
“您坐这位子,说明您是想请我们的。”
“快付钱。”
“是他付。”我指指医生,对服务员说。
医生撅起嘴,心中似乎不愿承认他要替我们付几杯饮料钱这个即将来到的事实,他瘫痪的脚动不了,而他的两只手却拚命想在柜台上抓住晃动的烛光,以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早知今天早上没电……”服务员见医生没情绪,又提起了门上缺电的事,“没有人知道我在外面风雪中站了有多久。”
“你要一次一次鼓足勇气,”医生往衣兜里掏着钱夹子,抬起头不针对在场任何一个人说,“就像我现在替人付帐一样。”我真怕医生的脑子会脱离良好的思维状态,满世界乱想乱说,离了现实情况想事,怎么说也是胡思乱想不成体统。电动车的几只轮子(前面四只,后面四只)在地面雪窟窿中打滑,在风雪中为等门打开,我一个人默默站在台阶上,全然不顾服务员对我多么嗔怒多么怨恨,现在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过分,你看我身上背了用尼龙袋裹着的软布包,包里一本怀特的《风暴眼》,还说自己在店内24小时值班像当年美国的福克纳呢,福克纳今日正在用城市老百姓的眼光来阅读怀特,电动车腾起白色汽雾,在雪窟窿中艰难滑行,瘸子在前面一辆车上牵引,医生在后面的车上操纵方向盘,跟着往前跑,他俩凭着新学来的一套技术,一会儿朝这个方向,一会儿朝那个方向,使电动车倾斜着从冰窟窿左面开过去,不一会儿,医生的车子反而超过了瘸子的牵引车,两人急忙下车,重新拉好牵引钢索,医生在前,瘸子在后,一车拉着一车朝前行驶,这时车辆的行进路线已经变得很歪很歪,根本直不了了。钢条卷帘门一格格阻碍着路人的视线,不让他们向楼里店内深处看,我朝门外望望,茫茫飘雪中服务员独自一人伫立在台阶下,说真的,像今天这种暴风雪,也只有她会来上班,而且还来得这么早。医生的车子是新车,在前面拖着瘸子跑,一块块沾上雪的小石头被前后两辆车的轮子撞得东倒西歪,在冰雪的窟窿底部早被人铺上了一层枯树皮,这次他们将方向盘把握得较为准确,行车线路也比较直,车子周围雪雾浓浓淡淡迷人眼睛,医生一按喇叭,皇甫甫根据前面车轮轨迹,及时改变自己的行车方向,“这儿是很黑的。”我伸手摸摸,看不见一点光亮,“很黑很黑。到现在还没来电,房间里无法呆人,”
“你不会出去打听一下吗?”我摸到了黑暗中的服务员,对她说,
“为电的事儿?”
“为医生,这种天气他来一趟实在不容易。”
“闭上你的嘴。”服务员抓起一把散雪,并将它捏成团,然后头发向后一甩,举手将雪团砸在树干上,
“他现在在哪儿呢?我真为他担心。”
“你像猫一样缩在里面干吗?医生瘫痪在床上,怎会跑到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