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5】
野狗正在静芳的小屁股下争屎吃，静芳拉下一粒，它就爬过去用舌头叼出来吃，红眼阿七那重重的掼门声，把野狗吓了一跳，惊得它撒腿没有方向的飞奔而去。
出了门的红眼阿七，也和野狗一样的飞跑着。
等红眼阿七赶到时，土谷祠那斑驳的红漆大门敞开着，寒风直往里灌，吹灭了长明灯，吹起了香炉里的香灰，吹得墙上粘的红红绿绿的功德纸啪啦啦的直响。
香炉里的一排檀香在风中燃得更欢了，里面的吵闹喝斥声，在香雾的萦萦绕绕里从大门口飘出来。
……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菩萨万万不能砸呀！神灵冒犯不得的啊！冒犯神灵，老天爷要降灾难的啊，你们还嫌上天降的灾难不够，秋天里的洪水，前几天的大雪……”
“你个一贯装疯卖傻的坏分子江南！你老实听着，现在是新社会了，封建迷信是麻醉劳动人民坑害劳动人民的精神毒药，一概要横扫！”
“使不得呀！使不得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得罪菩萨要遭报应的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红眼阿七听着里面的吵闹声，急急忙忙跳过水沟，走进了土谷祠，生怕错过了一场好戏。
【356】
土谷祠里，江南癫子的花白胡须颤抖着，一双绵羊般温顺的眼睛，左右不停地哀求着那几个来砸菩萨的民兵，内心虔诚善良的信仰，从一对老眼里喷薄而出，想感染他们教化他们，嘴唇颤抖着，哆嗦地说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使不得啊！……”
“江南，你这个假癫子！你这个坏分子是真！你竟然敢在革命群众面前，公然散布封建迷信？！你不老老实实低头认罪，认真悔改，努力改造思想，还拦阻我们破四旧，你是不是挨了批斗还不过瘾，想去坐人民政府的大牢呀！你也活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识相的，就快点让开！别耽误我们的大事！”胡癞痢唾沫横飞，指指点点，手舞足蹈。
可是，江南癫子用他瘦弱衰败的身子挡住了他们，像一座山样的难以轻易逾越。
“你护着它们有何用？菩萨能保佑你不挨批斗吗？”红眼阿七挤过去，拉长着瘦鸭脖子，对江南癫子揶揄着，嘻嘻哈哈地说，
江南癫子闭着眼睛，双手合在胸前，只是喃喃的念着佛号。
“告诉你吧！假癫子江南！现今这世道呀，什么神仙菩萨全不管用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真龙天子毛主席他老人家坐龙庭了！毛主席这真龙天子往紫禁城一坐，什么神仙菩萨，就不全不管用了！毛主席就是玉皇大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老人家说菩萨该砸，我们就来砸了它！什么降灾呀，什么报应呀，毛主席他老人家全给我们挡着呢，我们只管放心的听他老人家的号召去砸就是了！”红眼阿七说着，掠过一个背枪的民兵，挥舞着锄头，朝着泥塑渡金的菩萨打了去。
“使不得啊！阿弥陀佛……”江南癫子猛扑了过去，护住了菩萨，他的头上，挨了锄头的重重的一击，血从脑门上喷了出来，如一股红色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