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
冬天里，下了一场旷世未见的大雪。
纷飞的大雪，下了三天四夜，村子的四周，是一片平坦的雪原，辩不出道路的方位。
大雪把一切都掩埋着，展示出一个洁白纯粹的沉寂的世界。
大雪堵塞了家家户户的门窗，村巷里积满了雪，许多的房屋被大雪压塌了。
好在大雪过后，一连七个晴天，村子里的积雪就融化得差不多了，只屋顶上和房前屋后那些背阳的地方，还有一堆一堆的积雪，像是被人扔弃的破旧脏污的棉絮。
山村四周的山峰上还是一片白雪皑皑。
野地里，是这一滩那一块的凌乱的残雪。
从山上吹来的寒风，比刀子还锋利，尤其是没有太阳的时候。
那个冬天，人们很少出门，村子里一天到晚都静悄悄的，各家的烟囱里时不时的冒出袅袅的烟柱来，从远处看，山村像是荒地里的一片乱坟堆，那些炊烟，像幡纸似的高高的挂在光秃秃的椿树上。
【352】
胡癞痢带领几个臂上别着红布的背着枪的民兵，敲着锣，大喊大叫的宣布要“破四旧立四新”。他们在村子里威武的游走一圈后，就朝土谷祠杀奔过去。
那条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野狗，远远的跟在背后，一双贼溜溜的湿润流泪的眼睛，可怜巴巴的四处张望。
丑陋的野狗不时的停下来，在地面上东嗅嗅西嗅嗅，从雪堆里刨出一只死鸟，或者，是一只死耗子，翘起一只后腿，在残雪上撒上几滴尿，凑近了鼻子去嗅，又跑到后面再撒几滴……见前面的人远了，赶紧撒开瘦长的四条腿，风样的追了上去。
一阵寒风括来，野狗竖立着耳朵停了下来，鼻子在风中喷响了几下，伸出舌头，朝红眼阿七家飞跑而去。
【353】
静芳蹲在自家门前屙屎，一堆金黄色的小宝塔样的屎堆，在寒风里腾腾的冒着热气，塔尖被她冻得粉红的小屁股压瘪了，静芳挪开几步，蹲着继续屙。
野狗跑到冒着热气的屎堆前，伸出舌头来舔，不一会就把整个黄灿灿的宝塔吃个精光，又把地皮舔得干干净净，再把舌头翻来卷去的，把粘在唇上腮边的屎粒卷进嘴里，然后，静静地蹲在一旁望着静芳。
静芳的屁股下吊着半坨屎，总是不下来，野狗就聚精会神地盯着。
“去！去！去！”静芳朝野狗不停地挥手呵斥着。
【354】
“又要到哪里去走尸？”屋内，维妹靠着被柴火醺得漆黑的墙壁坐着，袒着软塌塌又长又大的乳房给小女儿喂奶。
“胡癞痢叫我和他们一起，到土谷祠砸菩萨。”红眼阿七边穿着破烂的解放胶鞋说。
“为何要去砸菩萨！菩萨在土谷祠好端端的，又没骂你娘，又嚼你的烂肉，又挖你家的祖坟！平白无故的，为何要去招惹菩萨？！”维妹气呼呼地说，“再说，把泥塑的菩萨砸烂了，你能得什么好处？你能把那堆碎泥土当饭？当肉吃？当金子卖？”
“那是‘四旧’，‘四旧’的东西都要砸！”红眼阿七狠狠地说，从秋天到现在，阿七也不下地干活了，天天跟着胡癞痢的屁股后面转，造反嘛，生产队谁敢不给他记工分。
“四舅？天哪！什么时候你四舅成了菩萨了？如果菩萨是你四舅，你还要去砸？好你个乖外甥呀！”
“你个蠢堂客们！你懂个屁啊！不是四舅，是四旧！你没看外面的标语：‘破四旧，立四新’？”红眼阿七穿好鞋，站起来要走。
“阿七！你最好还是死在家里不出去的好！菩萨也能去砸的？菩萨是天上派下来管理百姓的神！你个没出息的烂鬼！一天到晚尽跟着胡癞痢莫屁眼的造孽！你就不怕神灵的报应？！你也想想这个家，想想我！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个二流子稀狗屎！阿七，别去，不下地干活，就好好的在家陪我，我一直想生个伢子续你家的香火呢，象你现在这样，就算是生出个伢子来，也会是个肿肚子没屁眼的报应崽……”
红眼阿七扯开房门就外往跑，将门重重的掼上，维妹的罗里八嗦话，如同是放了一阵屁。
“你个烂肚子的不得好死的红眼阿七呀！……”维妹在屋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