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
我们山村的学校，当时是公社最大最好的小学校，四周连绵山峰上和星罗密布的山谷里，十里八村的小孩，都到我们村的小学校来上学。
那时，从城里下放来了好多的老师、医生和干部，他们住河对面的小镇上。
我的班主任谭老师，是随她丈夫下放到我们的镇上来的。
她是我这一辈子永远不会忘记的好老师。
那时，上课时我总是贪玩，不专心听讲，讲小话，做小动作，不按时完成课堂作业，放学后，时常被谭老师留下来做作业。
这样，我放学后，就不能和白老鼠砍脑壳软狗屎他们玩打仗的游戏了。
我对谭老师又恨又怕，经常趁她不注意时，从教室的后门偷偷的溜走了。
这样干了几次，谭老师把我和其它留学的同学分开，把我一人独自锁在她的宿舍里做作业。
我真是气急败坏。
我想起了看过的电影《地雷战》，里面的民兵让小孩拉屎伪装成地雷的情节，我就在谭老师房间的门旮旯里拉了一堆屎。
我暗自得意：谭老师再也不会锁我在宿舍了吧。
当谭老师进门时，臭得捂着鼻子，当她看到这一切时，突然在我的面前掉下泪来，我从来没见过谭老师掉过泪，所以，我一下懵了，然后，自己就嚎哭了起来。
谭老师蹲下来，把我的脸抱进她的胸脯里，说：宁玉同学，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关起来的……使你上厕所都上不了……
我哭着说：谭老师，对不起，我是故意的……
谭老师把我抱得紧紧的，说：好孩子！好诚实的孩子！……别哭了，以后要好好学习，长大后，做个正直有用有知识的人……
我哭着答应了谭老师。
我把头埋在谭老师的胸脯上，闻到了她衣服上发出的暖暖的香味，觉得谭老师就是我的妈妈……在我心里，好像从来就没有过妈妈，我总是怀疑，我不是我娘老子亲生的，所以，她不是我妈妈……
我放声的大哭。
谭老师说：“好孩子，不哭了，听话的孩子，才是有用的孩子！”
我慢慢地就不哭了，谭老师打扫完房间，检查了我的作业，表扬了我，并找出水果糖给我吃……
那份清香，那份甘甜，我人生中吃过的最好的东西，是谭老师给我的水果糖。
【306】
可是，就是这样的好老师，我二哥却领着几个不学好的小痞子，剪了谭老师的阴阳头，并带头朝谭老师的身上吐口水。
我知道谭老师很爱我，比我娘老子爱我几百倍上万倍，可是，我保护不了我最尊敬的谭老师，我只能躲在人群的后面偷偷地哭……
那天晚上，我从家里偷了几条黄瓜，口袋里装满了辣椒，悄悄地放在谭老师宿舍的门槛上，忍不住大声地哭出声来。
谭老师听到外面的哭声，打开了房门。
我转身朝大河里跑去。我不愿意让老师看到我的眼泪，我像箭一样的飞快地朝河滩上奔去。
等到谭老师从屋子里出来，我已经把身子藏在河崖底下了。
听着汩汩的水流，看着清凉的月光泻在四周的群山上，在月光的阴影里，我明明看见许多的鬼影在移动，可是，我不怕他们，我觉得鬼也不会像白天的人们那样，折磨我敬爱的谭老师。
我在河滩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想起谭老师白天被人批斗侮辱的样子，我伤心地流着泪。
在河水急湍的浅滩上，村里有人用河床里的石头围上长长的喇叭状的水坝，坝口安上鱼筛。我想着要送给谭老师几条鱼，让她剪的阴阳头早点长好，我不喜欢我敬爱的老师的头发被我二哥剪后的丑样子。
我沿着河谷，走了五、六的里路，偷了好几个鱼筛里的鱼，用细树条穿着鱼腮，光着脚，偷偷地溜进学校。
谭老师窗子的灯光还亮着，我光着脚踮起脚尖走过去，把两串鱼轻轻的挂在谭老师的房门栓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