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
“天上的神灵啊，宽恕他们吧！地下祖宗啊，原谅他们吧！……宽恕他们的罪孽吧！只当他们是三岁的不懂事的屁小孩吧！
神灵水鬼啊，您不要动怒，您快快把洪水退下去吧！您看，庄稼冲走了，猪牛冲走了，房屋倒塌了，田地冲坏了……您老就可怜可怜您的子民们吧，您一直是至仁至爱的呀，您是非常痛爱我们的呀！
……祖宗炉爷啊，您一定是离开我们了，您一定是抛弃了我们这一群忤逆不孝的子孙，舍弃了这块您用血水浇灌过的土地，上玉皇大帝那儿上报到去了，您老到了玉皇大帝那儿，您老可千万别说那些忤逆不孝的事，您老只报喜，不要报忧呀！……”
几滴豆大的水滴，突然落到江南癫子的跟前，接着，又是几滴，江南癫子疑心是自己的泪水。
“不对！我的泪滴哪有这么粗大呀！一定是这屋顶漏水了！老天爷呀，你不要再下雨了，你要再下大雨，我们都得漂到洞庭湖里去喂大鱼了，老天爷啊……”
江南癫子抬起头来，一下就惊呆了，他看见，面前神圣庄严的菩萨，眼睛里如泉水般的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来，流过菩萨那慈悲的脸颊，正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面前……
江南癫子不停地对菩萨磕头，不停地求菩萨大发慈悲，宽恕村民的过失，悲伤得昏了过去，像一滩牛屎样的趴伏在地上。
【279】
过了许久，房外有痛苦的呻吟声，又听得有另一个声音在说：“……到土谷祠歇息歇息吧……”
江南癫子从悲痛中清醒过来，挣扎着爬起来，蹒跚着，一手端着油灯，慢慢的走过去，吃力地打开了大门。
外面，大雨滂沱，风带着雨雾，吹得灯焰噼啪啪的响，差些儿熄灭了……
在摇晃的昏暗的灯光里，只见如盛老汉拥着炉爷坐在门槛上，炉爷捂着胸前的伤口，背后是几个打成筛子样的洞口，炉爷痛苦得牙根战栗……两个鬼魂的衣服被撕扯成了碎条，遍体都是黑漆的旷野里的那些凶残地嚎叫着的恶鬼的抓痕和咬伤。
“啊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江南癫子吃惊不少，又是做揖又是跪拜，一时手忙脚乱的，“鬼魂爷爷们，快进来！快进来！”
在江南癫子的帮助下，如盛老汉扶着牛喘的炉爷走进了土谷祠，江南癫子忙着搬椅倒水的，虔诚地忙得一塌糊涂。
“炉爷，大伙都要您别出来，时代不同了……可您偏要出来，这不，您被枪子打了，伤的好重呀！……”如盛老汉说着说着就嚎啕痛哭起来。
【280】
鬼魂的痛哭，哭声里的那种强大的伤悲，撞击着村庄四周山上的石头，块块碎裂着，哗啦啦滚落下来，在洪水的冲刷下，汇入河床里，一路浩浩荡荡，波澜壮阔，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日夜不停的奔赴洞庭，奔向长江，东流归海去。
“……不管怎样，我都要出来走一走看一看，他们都是我的后人啊，他们成人也好，成鬼也好，都是我的后人啊！”炉爷说，
“炉爷啊，您老就歇歇，您老都被那些忤逆不孝的子孙伤成这样了……”如盛老汉不停地给炉爷擦拭从蜂窝样的枪孔里流出来的血水，泪流满面，哭得嗓眼里发不出声音来了。
“看呀！倾盆的暴雨，是上天的眼泪！雷鸣电闪，是苍天的哭喊……”江南癫子突然冲出土谷祠，站在大雨中，伸开双臂，对着黑漆漆的天空大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