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秋天来了，风一天比一天凉爽。
山上的那些柘树、桐树、毛栗树、杨树，他们的叶子，仿佛在一夜间，就变黄了，枫叶变红了，而那些竹林、松柏和杉树，仍然是郁郁葱葱，甚至比夏天更具生机。
在这个秋高气爽的季节，獐狍野兔们，在山林里四处奔走觅食，为即将来临的寒冬积蓄能量。
田野和山坡上，庄稼大部分已经收割，留下空荡荡的一片旷野。
麻雀一群一群的，一会飞起，一会落下，在收割过的田地里，寻觅遗留下的粮粒。
天空愈来愈蓝，愈来愈高。
在蓝天白云间，大雁一字儿排开，飞过高山和村庄，一批又一批，铁流滚滚，向南飞去。
在村中的晒谷场上，孩童们聚集在一块，学着天上的大雁，手牵着手，连成长长的一排，唱着童谣，学着天空里的大雁的样子，在晒谷场上飞快的奔跑：
雁儿雁儿牵竹杆
雁儿雁儿牵竹杆
……
梁山伯，祝英台
马家伢子跟起来
……
【267】
突然，一阵急促的钟声，敲破了山村的宁静，村民们先在窗口朝外看，然后，一个一个的猫着腰，从木屋里走出来，那些村妇也接着跟了出来，口里唠叨过不停。
胡连成带着两个背枪的民兵，站在大槐树下，头顶上的大钟，还在嗡嗡的余声袅袅，他一手握着钟锤，亮着鸭公嗓子朝四下里大喊着：“全体村民！请注意，是全体村民！不分男女老少，一律去小学操场上开批斗大会！不得缺席！”
他们的手臂上戴着红箍，头上都是一顶黄色的军帽，眼里闪烁着让人背脊发凉的寒光。
小学校的操场上，临时搭了个木台子，上面已经挂着“批斗大会”的横幅，四周的墙壁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标语。
男人们抽着烟叶，女人们抱着婴孩，大人们的脸色都很凝重。
小孩子们可快乐了，他们在操场里追逐着，叫喊着打闹玩耍，欢快得如过年舞狮子，元霄舞龙灯。
陆陆续续的，小学校的操场里，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
【268】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批斗大会马上要开始了！”
胡癞痢握着洋铁喇叭筒，跳上木台。
台下仍是一片嘈杂，女人抱在怀里吃乳婴儿的哭闹，村民相互寒暄，小孩子在人堆里追逐着钻来钻去的叫喊着……
空气中混合着烟叶味、汗味和女人的香脂味，随着秋风，飘过来，飘过去。
操场两边的的柏杨树叶和柳树叶，在秋风里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
胡癞痢的军帽上落了几片黄叶，他不时伸出一只手，把枯黄的树叶掸了下来。
“批斗大会现在开始！”
胡瘌痢威严地宣布，他用鹰隼样的目光，四下里张望，那些在母亲怀里吃奶的婴孩和四处乱跑的幼童，一接触到他凶狠的目光，一下就安静了。
“把地富反坏右份子押上台来！”胡癞痢大声命令着。
几个戴红袖套的民兵，押着一串蚱蜢似“地富反坏右”，威武的上了台。
蚱蜢们的双手被反绑着，一根粗大的麻绳把他们串起来，头上戴着花花绿绿的纸帽子，有的很尖很长像宝塔，有的象牛面，有的象马面……有的奇形怪状的，什么也不象，村民们说是鬼头……红的、黑的、绿的、白的、紫的、花的……
各人胸前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地主分子王玉兰”“右派分子宁起耀”“迷信坏分子宁江南”……
每人的名字上都用红笔打上一个大大的“×”。
姐姐玉容带着宁玉，站在人群后面，前面，黑压压的人群挡住了视线，宁玉挣脱玉容的手，泥鳅样从密密麻麻的腿林里钻穿过去，到了木台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