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小宁玉上学了。
宁玉学的第一课，是“毛主席万岁！”。
殷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端端正正的写上“毛主席万岁！”几个大字，教宁玉他们读和写。
宁玉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只知道毛主席他是一个人，毛主席就和爸爸妈妈一样，他的像就挂在黑板的正上方，可又不一样，毛主席是伟大的领袖，是人民的大救星——这些词，宁玉当时也不懂，只是听美丽得天仙样的殷老师这样讲——而宁玉应该做毛主席的好孩子。
宁玉还知道，毛主席是大人，自己是小朋友，殷老师说，毛主席比爸爸妈妈都要大，好高好大！
这么很高很大的人，真让人没法想象，宁玉希望自己以后也能长得很高很大。
殷老师说，毛主席比世界上最大的山还大，比最深的海还深。
宁玉想，我怎么也长不那么大和那么高了，心里就沮丧了。
【130】
“万”是个多大数字？殷老师说，好多好多个百放在一起，就成了“万”。
“岁”宁玉知道，过一年就长一岁，别人问宁玉几岁，宁玉回答六岁。
一年的时间好长呀，有春夏秋冬四季，夏天很热，冬天又很冷，当然，一年里也有最好玩的时候，就是过年！
要是一年里天天都是过年，该多好啊！有肉吃，有新衣裳穿，有炮竹玩，随宁玉怎么顽皮，妈妈在那天也不打宁玉不骂宁玉……过了年就长一岁，宁玉也就很快的有二十岁三十岁了，宁玉就变成大人了……长大了多好呀，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爸爸妈妈不会再来管自己……
殷老师告诉小同学们，“万岁”并不是毛主席活一万岁，而是永远活着。
“！”是个标点符号，是表示说话时停顿的长短及语调的，若没有标点符号，话语就会含糊不清模棱两可。
可是，宁玉有时很急时跟爸爸妈妈说话从不停顿，一口气能说很多很多，为什么他们也懂的？
殷老师又说，这个“！”，是表示说这句话时声音很响亮，于是，宁玉和同学们就扯开喉咙，大声地跟着殷老师一遍又一遍地喊：“毛主席万岁！”
【131】
可是，宁玉不明白，为什么毛主席要万岁？
殷老师说，这是全中国人民全世界人民对毛主席的无比热爱，可是，一万年真的有些太长了，而且，还不止一万年，是永远的不死，那就是神仙了！
但是，死是什么？殷老师说，死跟睡觉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用吃饭喝水了，但又和睡觉不一样，睡觉会在第二天早晨醒来，而死是永久的睡着不再醒来，要埋进土里的、。
宁玉不怕死，死和睡觉一样，没什么可怕的。
殷老师又说，死了，就不会做梦了。
这更好玩了，宁玉睡觉经常做噩梦，林里有青面獠牙的魔鬼来追宁玉，有豺狼虎豹张着血盆大口要吃宁玉，吓得宁玉常常哇哇大哭的从噩梦里醒来，有时，做梦在楼板上走，猛然，楼板断了，宁玉从高高的楼上掉下来，宁玉惊跳着醒来
……爸爸说，这是在长高。如果是长高，宁玉愿意这样的在梦里被吓得心惊肉跳，这点小惊吓宁玉可以忍受。但是，人死了要埋进土里，黑漆漆孤零零的，没人跟宁玉玩，好怕人呀！要是人死了不埋入黄土里，该多好呀！这样，死就不可怕了，而且，还是很好玩的事情呢……
这样想着，宁玉觉得生和死都是挺好玩的事，宁玉又想死又想活，一时又不知道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真奇怪，毛主席要万岁，要永远不死，死不也是挺美丽的事情吗？为什么要活一万岁呢？活一万岁还好点，如果永远不死，那毛主席不是只享受了生的快乐而不知道死的快乐……
【132】
宁玉那时候不知道自己在想的，是一个多么玄奥的哲学问题，更不明白生和死、有和无的辩证关系，但是，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宁玉的一生，随着宁玉慢慢的长大，走向社会，听过外公和舅舅的死，亲眼见到地主婆玉兰的死，起耀的死……宁玉才明白生和死的涵义，明白了生就是死，死就是生，生中有死，死中有生，明白了无中生有，有就是无，无生万物。
于是，宁玉在正值盛年时，选择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