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德在西郊租了个院子,把家搬了过去。新家远离繁华,出行不便,世德夫妇上街的次数明显少了。这一单做得看上去挺大,其实弄来家的东西,都让世德送到当铺典当了,真正到手的钱款,并不太多。一些珠宝首饰,方便携带的,都装到箱子里,随身带来了。小柳红不上街时,就一个人把门关上,打开箱子,将各式各样的珠宝拿出来把玩。世德就不行了,他身边没带什么好玩的东西,整天闷在家里,好生憋屈,过些日子,到底熬不过了,又带上还山还河进城玩耍了。新家离城远,来去不便,三个人往往一早出门,傍晚才回来。
到了年根儿,家家户户开始置办年货。小柳红吩咐秀文帮她把一应需要的年货,拉出清单,交给世德上街采办。世德一早起来,带着还山还河进城采办年货。三人雇车到了大世界,还没走进商号,就听街上的报童,擎着报纸高声叫卖,“看报!看报!马占山将军通电全国,对日宣战啦!”
世德听了,忙叫还山买来一份,打开看时,果然,在头版上登载着马占山将军的通电稿,宣称从即日起,与日寇开战。三人心里一阵激动,头碰头聚在一块儿,把电文从头到尾看了几遍,“咋样?”世德指着电文稿,兴奋地对还山还河说,“二哥说过嘛,咱东北人的心,没死!”
“没死!没死!”还山还河跟着说。
“中国有救了!”世德嘴唇哆嗦着说。
“二哥,看来我们兄弟俩也该走啦。”张还山望着张还河说。
“到哪儿去?”世德问。
“回东北抗日呀。”张还山说。
“二哥,干脆,你也去吧,咱们兄弟一块儿走吧。”张还山说,“你不是也恨日本人吗?”
经两个年轻人一撺掇,世德身上也有了血气,“好,咱们这就回去合计一下。”三人说着,忘了采办年货,雇了车回去了。
进了门,三人情绪激昂地到了堂屋。那会儿,小柳红正坐在桌边,一边喝茶,一边听戏匣子,见三人空手回来,眼睛却显出亢奋,以为出了什么事,关上戏匣子,站起身问道,“年货呢?”
世德仿佛根本没听见她在问什么,晃着手里的报纸说,“你看,马占山将军对日宣战啦!”
小柳红不识字,对报纸不感兴趣,只是问,“不是说,让你们去采办年货吗?”
世德还是不理会她,只顾说自己的话,“还山还河要走了。”
“要走?”小柳红吃惊地问,“这眼瞅要过年了,大正月里,往哪儿去呀?”
“回东北抗日呀!”张还山兴奋地说,“嫂子,我二哥这回,也要跟我们一块儿走。”
“什么?”小柳红惊得两眼瞪圆,看着世德,等待世德证实。偏偏世德这会有些犹豫,不肯痛快地说话,急得小柳红又问了一句,“这是真的?”
“真的。”眼看瞒不过了,世德才嘟囔道,“这鬼子太猖狂了,我就不信咱们的子弹,打不死他们!”
小柳红知道,世德又开始犯傻,这种时候,劝他是听不进去的,何况当着张还山兄弟的面,有些话又不便说,稳了稳神儿,笑着对张还山兄弟说,“这是好事,嫂子赞成你们,只是不管怎么急,一顿饯行的酒,嫂子还是要送给你们的。你二哥平日,就爱喝洋河大曲,嫂子劳驾你二位,到复兴路上的东来福酒家,去买两瓶洋河大曲。那家酒馆做东北菜,往常,你二哥常带我去那里吃,你俩顺便在那里要一盘酱肘子,一盘叉子肉,一盘熘猪肚儿,打包带回来。我这里还有些体己话儿,要和你二哥说说。”
张还山兄弟知道,女主人是要打发他们出去,和丈夫说些私房话,便机灵地接了钱,出门去了。见二人出去了,小柳红向世德递了个眼色,世德会心地起身,跟小柳红进了卧室。世德已猜出小柳红的态度,刚才身上的热度,先是消了一半。
到了卧室,小柳红坐在床上,先不说话,只拿眼睛审视着世德,世德心里就平和下来,刚才那些激情,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可都是真的?”小柳红审视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世德笑了一下,说,“听年轻人一鼓动,我就有些冲动,还真是那么想的呢。”
“可是你想没想过,你和他们不一样?”小柳红问。
“有什么不一样?”世德说,“我们都是东北人。”
“你是东北的日本逃犯,他们却不是。”小柳红直戳世德的要害,“你是从日本人的监狱里逃出来的。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当初你家老爷子,把你从日本人的监狱里弄出来时,曾经向帮忙的人保证过,让你出去之后,永远不得再回老家。现在你头脑一热,又要回去,一旦让日本人逮着,你们甄家人,会遭受到什么样的牵连,你想过吗?”
只这一句,惊得世德脊梁骨里冒出冷气,咧着嘴巴,说不出话。小柳红根本不给他多想的时间,跟着说,“当初你曾向我起过誓,说要和我相依相随,不离不弃。可眼下咱们刚刚担惊受怕的吃尽苦头,攒下一点家业,你却又要离我而去,叫我往后一个人无依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