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观旭握着笏板的手背,青筋暴起。
强烈的羞辱感席卷而来,令他觉得,如被剥光衣服示众一般难堪。
池观旭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是!下官确实是读书少,不及司尚书满腹经纶。”
“然,圣人之为法也,所以平不夷、矫不直。大梁以法治国,向来讲究人证、物证俱全。”
“也不是某些人,动动嘴皮子,便可无端给人定罪的。”
立刻有官员议论道:“池大人,说得也不无道理啊。”
“再者,这话......陛下前不久才说过呢......”
也有人道:“可这五百多年都过去了,有证据,也早就弄丢或损坏了吧。”
“他这不是笃定,时间过去太久,江陵侯拿不出确切的证据吗?”
就在这时,一道坚定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臣,有证据!”
说话之人,却并不是谢玉衡,也非其他谢家子弟。
而是,今日轮值的记注官——陆升。
陆升眼眶泛红,直直看着谢玉衡。
他曾问过江陵侯,祖上可是钱唐谢氏,当时其所答——‘非也。’
可他也知,他与江陵侯非亲非故,怎能将此等重要之事,告知于他。
陆升眨了眨眼,将湿意强行压下。
转望向楚珩,见礼道:“还请陛下,着一人,暂为下官代笔。”
“便由秉文执笔吧。”
待杨秉文接过陆升记注官的位置,陆升从旁边的阴影处走出。
先是对着谢玉衡长揖一礼,方掀袍跪于一侧,高声道:“陆华期,齐朝状元也,因受同乡迫害,入狱多年。”
“直到谢谦平战乱,缺人手,亲审其案,方平冤,才学得见天日。”
“陆华期于谢谦,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陆升说至此处,也是哽咽不已。
不少官员,心下涌出一个离谱的想法——这小官,莫不是陆华期之后?
如今名门首辅之后,都如大白菜一样,遍地走了?
亦有官员暗自琢磨,姜姓有啥厉害的人物?
姜子牙?不行,名头太大!
前朝皇室亦是姓姜,好像也不太行,万一当成前朝余孽给嘎了。
那就吃大亏了,白白苦读数十载。
可梁太祖立国,也没对前朝皇室,赶尽杀绝啊。
怎的这些年来,竟没听过一个显赫的姜氏之人?
莫非,自己当真是前朝后人?!
那官员想着想着,急出一身细密的汗来。
恨不能现在回家翻翻族谱,好好看看自家祖宗是谁。
而前边的陆升,依旧叙说着陆华期与谢谦之事。
“自夺门之变后,陆华期出狱后,便还了乡。”
“然,佞臣无能,只会结党营私,而无治国平天下之能。”
“为万千黎民,陆华期只得还朝。”
“直到其临死之前,一直叮嘱子孙,待得他日,明君当任之时,定要为谢谦平冤。”
“此,也成为陆家代代相传的家训之一。”
陆升说着说着,仿佛间,似看见祖母临死之前。
形同枯槁的老者,握着他的手,一点一滴艰难地将话说完。
他垂下腰,以头抵地,声音哽咽,“臣陆升,陆华期之后,愿为谢谦正名!”
“正名?呵呵呵......”
池观旭嗤笑出声,“仅凭编造一段故事,便可为证?”
“自是不能。”
陆升抬起头来,两行清泪无声滚落,“臣之先祖陆华期有言,如有需,可开棺。”
“棺内,自有证,可明谢谦之冤!”
开棺,不仅是先人的不敬。
民间更有传言,开棺会给自家活着的人,带去不幸。
满朝闻之哗然,“实不相瞒,当年读齐史之时,我最讨厌的就是陆华期!”
“谢谦,对他有再造之恩。”
“其,却在谢谦死后还朝。官至首辅,还不为谢谦平冤。”
是不想平吗,是平不了,没办法平。
官权再大,也还是官,不是帝啊。
只是这话不能说,高台龙椅之上那位,也是皇帝。
“可这挖坟开棺,是不是太不敬了些啊?”
忽而,谢玉衡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其实,也用不着开陆前辈的棺。”
“我谢家,有五百年的族谱为证,亦有齐朝钱唐县令所赠之碑语为证。”
“亦有当时天下,所有文人的笔墨为证!”
陆升侧眸,看向谢玉衡,扯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
他道:“多谢侯爷体谅。”
“但下官想,若是先祖在世,想来也定是愿意如此做的。”
见陆升执意如此,谢玉衡也不再出言。
楚珩扫了眼面色灰败的池观旭,沉声吩咐道:“既如此,陈秋你带人与陆卿去取证。”
“另宣江陵谢氏之人,入宫觐见。”
两刻钟后。
带着谢氏嫡支族谱,和墓碑入宫的谢氏兄弟二人,规规矩矩地见了礼。
“草民谢庭江(谢庭海),拜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