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元在川剧院背后那家大超市工作,具体做的工作在鲁仁姝理解的意思就是当干部的,只是里面另外有专门称呼这个的叫法。工作应该很忙,鲁仁姝去了几次都未碰到,于是她又理解为,他的工作应该不是明面儿上的,不是平常超市里看到的那种穿着统一服装在那里理货,收捡,称秤的。她总预谋叫上李国珍一起去,她是知道罗根元何芬同李国珍的关系的,但她也总认为多见几次面,多说几句话关系就肯定能修复,母子婆媳还会和好如初。她甚至还要动去修复根秀与李国珍母女感情的念头,总是想婆媳关系不好或许是天生的,但母女关系本应该天生就好。
可惜根秀离婚后就出去打工再没回来过。
何芬头一两回在路上碰到她还客气的停下来同她说几句话,可听她絮絮叨叨说的都是李国珍的事,后面即使路上碰到也老远就躲开去。她在这偌大三江没有几个认识的人的,十根手指头搬出来就是那几个。
梅英的店中午一直忙到两点多,霍文慧忙的一句话分好几回跟她说,她在门口靠着身后的玻璃护栏等一阵,又走到和隔壁面馆中间相对的地方去。甬道一样的面馆里人并不多,面馆虽然受人欢迎,毕竟不像饭店酒馆那样,没有酒,人们吃完就走。
她在商场里晃一阵出来,正巧碰到席文华,对方先看到她,站在玻璃大门外面等她说话,极高兴道:“这里来整啷个嘛?吃饭没有。”
那也是个找不到地方打发时间的人,鲁仁姝与他说话时同样高兴:“吃过了,饭好了出来的,你幺爷没在屋里呢,没得事出来转一转,你在这里整啷个嘛,找文慧吗?”
席文华穿在外面的那件褂子拉链坏了,露出里面旧得发白的青布汗衫,愈发显得这个人是刚从山村旮旯到三江来的。他把一只手插在腰间,一手不太好意思的摸着脑袋:“......也是没得事转了耍,天天谈我光在屋里看电视,喊出来转转,我那娃儿也是这样说,怕这样容易得病。这有啷个好转了耍的嘛,一个人都不认识,光是这几条大街,头两天转还新鲜,有些啷个没看过站那望一望,多转两天一哈都晓得还有啷个转式嘛,不如我转去看电视。”
鲁仁姝极亲切的关候道:“看电视伤眼睛噻,年纪大了眼睛哪里还有以前好啊,娃儿关心你是对的,年纪大了就是该多出来锻炼出来走走,天天屋里窝着身体都要坏得快点,这样不好。”
入门处进出人多,两个人还要再说,因慢慢走到外面地坝非机动车停车处来,只是边上有个巨大的拱形气球,吹风机在地上轰隆隆的吹着,两个人说话要相互吼着才能听见。
“管他好不好啊,能吃能喝,也没得这里痛那里痒,这样就好得很。”他的手放下来,葱白的不像男人的手,但也干燥的有些皲裂的细口,他赧然又惭愧的伸出来给鲁仁姝看:“天天在屋里煮饭洗碗洗衣裳把我手都洗白了!天天一屋人,文慧天天谈身上有油烟要洗澡换衣裳,娃儿跟娃儿妈要洗澡,一屋人的衣裳,天天洗衣粉洗洁精手都洗白了。哈说我懒呢,还说我在屋里看电视,那饭再啷个煮唛一天只有三顿噻,那衣裳,我不可能干净的也拿出来洗吧,不看电视整啷个嘛。上场我还走石岩去耍了来,去赶石岩,在那里坐了半天茶馆,哎呀冷湫湫的,没坐下午我就转来了,不是那耍人,坐不住,喝不来你那茶。”
“还是你我耍不来,有的人他又觉得城里安逸呢,城里耍的地方多多啊,大马路干干爽爽的,不像你农村落雨出个门撑花筒靴,还裤脚鞋子打湿一片。屋里又冷,落雨只有在屋里待着,这里落雨你到商场里,空调也有人也有,又淋不到雨,啷个不安逸嘛。”
鲁仁姝这时容光焕发,仿佛早已融入这座城市,孤独寂寞神思恍惚统统远离了她,她同席文华道:“你像你幺爷那样嘛,转盘那边茶馆啊,或者大桥那边啊,那边河东啊,你到处去转了耍噻。晚上那边公园广场恁多人跳舞,晚上那边热闹得很,你去到处转一转走一走嘛,多出去转习惯了就没事了,光是待屋里看电视还是不好的,还是要出来走。”
席文华显出被为难的神情,笑一阵,便想到:“幺爷又整啷个嘛,前天在转盘那边看到他,听到说在学啷个呢,他又是整啷个嘛,我说喊他到石岩去耍都不去呢。昨天我跟张二爷一起去的,张二爷也是耍不住,也是在石岩转一上午又转来了。”
鲁仁姝抬着胸膛道:“晓得他整啷个,他是闲不住的呢,天天也是在外面耍,他在屋里是待不住的,就喜欢在外面耍。他跟二爷不能比哈,二爷是个勤快人,他又不缺吃不缺穿,儿女也有出息,下来恁多年还在街上卖东西,恁大岁数了一哈不歇,没得几个像二爷那种。”
“就是说啊,恁大年纪了,他又不像我们,我们唛说没得耍式,他跟潘爷他们儿女多唛耍的地方多噻,他也还是舍不得耍。”
鲁仁姝道:“那也是找点事情打发时间了,钱是挣不到几个的,就是打发时间了,不然时间啷个好混啊。上午卖半天烟,下午到街上转转,这样时间好混,二娘身体不好呢。”
席文华笑:“说身体不好呢恁多年也还是活着的,也还是没死。那是二爷给她吊着的,二爷给她续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