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有,一样也没有,没有哪一件是能说得上来的刻骨铭心的血海深仇,净是些吃喝拉撒摆龙门阵穿针一样的小事,像吃个饭给他夹菜了没给你夹菜,洗脚的时候擦脚布先递给他后递给你,开玩笑的时候说你勤快但是没得他机灵,走人户转来给他带了两颗糖给你带了一颗,甚至是,看见他时笑了,而看见你时面无表情,人家什么都行,你要很努力才行。
耿耿于怀,气不下咽,夜不能寐。
若是旁的不相干的人就算了,但都一个肚子里出来的,都一样喊妈老汉,都一样的姓,都一样的血,这就不行,万万不行。把喜欢的抱在怀里,另外一个让她跟在后面自己蹒跚,即使一路都在等他,终有一天他会走丢的。
大路那么多条,你知道她往哪里走,你知道他还回不回来。
潘宏吃饱了,洗完澡,去信好床上睡觉,不像第一次考砸时的兴奋和激动,一夜无梦。
黎书慧的房间前几天下午刚进来一个肚皮痛的,她的病症跟黎书慧差不多,先前也是光现肚皮隐痛,想上厕所上不出来,吃了药下去后又走不赢。有点腌臜东西净在半路就落到裤子上了。这样情形最开始因为光是隐隐的痛也能忍,且这样小孩子没把门一样的病症太叫人难以启齿,哪里能想到要到医院医治那么严重。有关系好的姊妹告诉她是妇科的问题,悄悄捡了这样那样的妇科药来吃了,是有几天好的,又过了个把月,解不出的情况更加严重,甚至每每小解都要出血,这才被重视起来。
她这样同黎书慧叫道:“晓得这些病叫啷个名字呢,光是听他医生谈恼火不恼火,晓得严重不严重啊,他啷个谈我就啷个听。生啊死的哪个不一样,只要不那么痛,走的时候不痛得眼睛都睁不开,恁大年纪,死也死得。”
啷个死不死的,安逸死,嘴上谈死,那来医院整啷个,正是医生谈要死的时候你还求着深怕他不医你呢,不过这些话都是老张谈她个人的,她在心头同她说,嘴上笑道:“慢慢好着来嘛,慢慢好着来,要慢慢好的,他这里医生护士那些晓得的,我进来的时候肚皮小腹这截痛得腰都站不直呢,进来七八天松活多了,上厕所也好多了唛膝盖这两天也不啷个痛了。”
“那也还是要花钱,不花钱啷个看得好啊,都是要搭钱出去,老古话谈的拿钱买命,最主要你这还是好的,是换那种光是花钱病还没看好,钱光出去了,人也没得了,那种才呕人!”
隔壁床的老太太笑眯眯的望着观察她,也小声道:“也要买得到才算呢,好多也是花了钱还买不到,空欢喜一场,钱也出去了病也没看好。”
不仅病症相似,身边其他情形也很雷同,她也是子女几个都不在跟前,一味只看到她男人在照管,打饭拿药搞卫生一哈是他,洗衣裳倒水买东西也是他。那两口子可有热闹看,黎书慧再有性子在外头还是很顾及脸面的,再一个她也还是服老张的管,老张是她的靠山,老张也愿意当她靠得住的山。那两人就不一样了,堂客恶,男人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三句话不对路两个人就呛起来了,锅铲跟锅底一样时时刻刻叮铃桄榔个没完。总是这样妇人嫌男人手脚慢,嫌他懒,嫌他脑筋不转弯儿,嫌他不会谈话,嫌他光是屋里横关起门来话多,在外面则连跟医生护士要张报销用的费用单都嗫喏怕笑没得胆子不敢张口,窝囊废透顶了。
男人正是她反面那一套说辞,忙得屁流,结果净是吃力不讨好,做事情慢,你张口要我闭口就到?谈钱花出去了是你来看病我只是交个费就是我不会算账?这里问那里问腿都跑断了还不理识好,一会儿这里做啷个检查一会儿那里拿啷个报告净是伺候你还嫌不够周到!要这样单子那样单子你看得懂吗?大字不识几个拿来装象?院都没出人家就来给你报了?恁多人都是这一个流程过场你要特殊点?那医院医生就光坑你害你恶毒你?天天查房检查你啷个不问你啷个不要呢?你嗔唤叹气不说话?光是使嘴,你下来我倒着吧,恁大把年纪谁还没个病呢!
他总是气得呱呱不歇:“光是张着个嘴巴哇哇哇,光动嘴!你是支客!光是安排,光是动张嘴我就像丫鬟一样给你递来了,你说得多简单呢!多简单你啷个不来呢?你要在床上躺着?你恁歪的嘛?你该起来噻,恁点儿小病小痛就把你按倒了?要起来吼起来蹦呢,把收命的轰一下吓转去!装大尾巴狼!又怕死又怕痛!”
使老妇人当时气得眼睛鼻子都歪到后面去:“我要求你来伺候?我看得上你这点活儿?哪样都摸摸嗦嗦像个雀儿一样,你是绣花儿的大姑娘不落轿呢!是这哈儿我生病才求着你!你等我好的吧,你等我好了你看哪个稀罕你!放个屁还是脱了裤子才听得到响的烂斯儿!”
过身想起来又忍不住发笑,独自捏着被角同几个病友回忆:“就跟他老汉一样的东西,跟他妈那时候谈他老汉一样的,深怕累着自己,深怕苦了自己累了自己。一辈子没见他做个勤快事,看我这里病死了让他去要饭,跟我也过不到一堆跟几个娃儿也过不到一堆,让他二天个人去大街上要饭。仙人板板,光是屋里凶,出去就是夹尾巴狗,懒得跟他两个谈,不跟他谈。”
她的几个子女说出去跟张家的一样风光好听,也是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