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几爷子硬是!”潘天发自己嘟囔一阵,又问周清芳:“老幺呢,老幺在哪里嘛,派出所的来把他抓走了吗?哪几个打的嘛,就是他们三弟兄吗?”
“打的人多得很,三弟兄两弟兄三妯娌两个大爷,老幺我都还不晓得他在哪里欸。”
黎仕莂又接过去:“人们一走他就跑了,派出所去他就已经跑不见了,恐怕躲起来了吧,张霞还在屋里。张霞昨天都被带到派出所去了的,今朝可能出来了吧,将上午我看她老汉来接她呢,她也回娘家去了。这哈几弟兄屋里都没人,就是个老头在,许芳华在三江医院里,梅英回娘屋去了,封进在干坝医院的,老幺晓得他跑哪儿去了。
那派出所不要封进回家的嘛,说是怕他转来寻仇,不晓得到哪儿去了,就剩封老二一个人在屋里的,他还快活哦,又有吃的又有喝的又有睡处。昨天席元去看他欸他还喊要政府来接他,说是老幺把他也打了,他也要去看病,你说笑人不笑人嘛。”
“有啷个笑人不笑人的,他都晓得笑人这种话他还说的出来吗!”周清芳脸色铁青的转身往老街走,黎仕莂忙不迭跟上去,脑袋还对着潘天发说笑:“你们上面也出个杀人犯我们下面也出个杀人犯,看哪个先被关起来。”
老张都忘了要跟潘天发一起回家这件事,也忘了忠传说的让他带瓶洗碗剂,他背着空背篓一路沿马路走,比来时背一背几十斤的谷子还蔫樛樛提不起劲。
忠信出门给人收谷子去了,信有信欢暑假在家一个帮忙看店一个帮忙煮饭。长大了的张信有像变了个人一样懂事得很,看到老张一来,又是端板凳又是倒饮料又是开风扇,并严格要求小脾气的信欢也同他一起礼敬爷爷。信欢好笑的瞧他一眼,下楼忙碌去,两姊妹还跟从前一样,三分钟不到又要吵一架,半小时不到又呛起来。
罗清赋躺在椅子里像睡着了又像在发呆,老张在旁边陪他坐了半晌,只见那眼皮子一时抬起一时落下,一会儿摆摆头到处望望,一时又耸下脑袋去。当他望见老张时惊喜极了,可当他扭头望见无人的窗户,表情便一下垮下去,又是吸鼻子又是抹眼泪。
罗明先上来道:“下午转去吧,他还不晓得哪阵儿转来呢,这好几天转来都十一点过,天暗的晚,有时候还要帮人家拖哈谷子。”
老张道:“生意好不嘛。”
“不好也不说不好,反正差得多,种庄稼的人少了,喂猪喂牲口的人都少了,饲料肥料机器,一年不如一年,他又在说把机器打出去欸,晓得他。”
老张便艰难的不再说话,自然,也不在这里吃饭了。
回来在龙头石碰上吴豪和方挚鸿,两人正一路敲敲打打回石岩,站一处,又散根烟给老张:“ 这回安逸哦,搬到石岩去说不定我们还要变成邻居呢,这样的话,下回我们过去就直接把菜提过去,直接喊二娘帮我们煮。”
“要得噻。”老张笑两声,点了烟在手里,嘴上望着河对门兴叹:“安逸哦,还是没得你们安逸。”
“我们有啷个安逸的嘛,你看嘛,天天抱着这几根水管转,一停水的话你看石岩那些,巴不得冲到水管站来把我们打了吃了,不晓得我们落雨落雨往上面跑,大太阳大太阳往上面跑。”
老张又安慰:“那唛,那是你们的职责噻,躲不掉的嘛,始终你不是天天上来哦,上来一趟管好久哦。不是人为的话,现在这上面人也没有几个了,又有管子安着,也还是耍的多。”
吴豪一副不为人知的模样:“辛苦哦,一哈都辛苦,哎呀。”
回到家,忠传的午饭还没好,望见父亲进门来,十分高兴道:“上午大队下来登记哪些屋里有好多人,说马上签字的要拆了。”
老张放了背篓喝口茶,在躺椅里坐下来:“哪些嘛?”
忠传详细的回答:“张席文他几个,签字的,说是王祥开大爷签了,上石坝小川签了,下石坝李军也签了字了......他那房子还感激李国珍大姐,不然他那房子早就倒了,大姐那房子也要拆,队上不准她住了,怕垮下来打死他们。”
老张耳边听着,坐一阵,又到楼上,还是搬开上面一个衣柜,又从坛子里把九万那个本子拿出来。那本子里的钱就算他个人的全部家底了,从年轻时至今,刨去养大的几个孩子孙子,刨去妻子这些年生疮害的病,一哈都在这儿。当这个本子拿在手里他的嘴就再闭不上了,好像鼻子不够喘气了,一定要嘴巴这样的大口才能维系呼吸。
九万有好多个零,得细数好几遍,虽然中间有逗号隔开,但字太小,总是数岔,数着数着,眼睛就模糊了。
他总想同子女说一说,与忠信,或是忠传,可怎么也张不开口,不晓得如何张口,莫说要钱,连说忠承做了父亲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忠旭也不好说,先不论她有钱无钱,只有她惦记人家的没有旁人惦记她的,从她手里都能拿到钱的人,那不晓得得有好大的本事。
思来想去,到下午快四点才咬牙把电话打过去,这时他正在后面小松林山上放牛,老张先笑问忙不忙,又听里面嘟嘟响,拿下来看,电话还在没接通的状态,复递回耳边,如临大敌:“在忙没有,你妈呢,你们吃饭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