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就都把目光集中到文华这里来,听他啧一声,叹口气:“像没得啷个声音呢,二爷说他也在考虑,他也是没得主意,潘大爷倒说他要复,他是一开始就说要复的,王正书又说他不复,他两口子,他就跟张二爷一样,喊他走街上耍两天恐怕皮都要给他耍落一层。好然后,曾丑儿他们复了,也是签字了,曾丑儿唛,华儿在三江是公务员的嘛,以前在石岩,后来到三江去的,他可能还是晓得一些哦。
啧,他都谈复的话,反正说是这样说,按面积赔钱,按人头买社保,有的又说先签字的有社保后面没有,有的又说后面赔得更多,哪个晓得啊。那几爷子,格老子,你去问他他会跟你说个啷个嘛,那天去跟王大爷一起去的,那小姑娘,年纪不大,不得了得很,像你欠了她钱一样垮着脸,两句话没说清楚就喊你个人出去,喊你走其他地方去问,脾气大得很。”
“这哈哪里不是这样啊,哪里都是这样。”席寿耸搭着脑袋,人忏悔一样望着地面:“认得你就好说话,认不得你不跟你说话,有关系的钱多分点,没得关系的个人吃哑巴亏。管它前面后面,始终有个人占人势人家就比你搞得快,这是铁定的。”
他的话叫大家更眉头紧锁。席元文华忙不迭在各自心头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回想一遍,席文双则大声的嗤笑一声:“怕不至于哦,哪可能多拿少拿,他这个登记好的东西,假比人家晓得了人家不找他啊,就好比我们两家,一样的房子你们拿十万我拿八万,那我肯定要找你噻。”
“你找我能做啷个呢!”文华像看孩子一样瞧着他:“你找我我就承认了我再补点给你?他那些人不晓得好会说!他那些文化人我跟你讲,一套一套的说得你根本听不懂,根本不晓得他在说啷个,他还一套一套的说起来不歇气,好敷衍得很。还有一个,你不懂的人,让你去找哪个你都不晓得,这里把你一支那里把你一支,你头都找不到。”
席元丧气的补充:“李拜子办他那残废证,脚板都跑大了办到今天都没办下来,这里喊走那里那里喊走这里,这里喊要证明那里喊要证明,明明显显看到他脚是残废的还要啷个证明呢,他就是板眼儿多!人家有关系的直接就给你办了,随便找个人跟他一说,人家办起来简单得很,你说起来简单得很。”
席文双哭笑不得,从心眼儿里觉得他们是没事找事自寻烦恼,又从另一方面觉得很无能为力,即便真按他们所说是这样,人家真一手遮天凭你几个在这里又能商量琢磨出个什么来呢,还总是一日三餐把它摆在脑门上刻在手背上。不知从何时起,找人这个词越来越频繁出现在耳朵里,这个词也由最开始的动词变成面上有光的褒义词。
“反正眼睛看到的就是这样多,愿意复就复,他按房产证上的算也可以,按垮下来的实际面积算也可以,这坡坡现在哪里还有几个人嘛,都一哈搬石岩去算了,你几个都去,还有个伴儿。年纪恁大了你莫非还能种得动庄稼吗,街上买东西也方便,又有社保又有医保,有啷个好犹豫的嘛。”
席元今年七十八,席寿七十五,连席文华现今也有五十六,按说复了房子有钱拿有社保可养,街上也的确方便,老房子一拆,都出去跟子女们团圆,如何说来都是高兴的事,可这群老头老太太却一个比一个愁云惨淡,眼看一天比一天像缺了水的小白菜枯萎下去。
这情感,早在外面混惯了的年轻人是不容易理解的。
可也不是所有的年轻一辈都愿意拆,就像也不是所有老头老太太都不愿意一样。
席文双睡到太阳晒至离屋檐有一根高板凳那么远才起来,将站阴凉处伸个懒腰,忽然听到上面田湾里吵闹起来,他架先没注意,走到坝子来,越听越清楚,正是封家三弟兄和几个妯娌的声音,间或还有封增银和周小娟的。
“哪些在上面吼啷个。”黎仕莂在灶房里也听到了,走到坝子边上来,一阵儿,跟儿子得意的笑:“听嘛,就为这个,争吵无数回了,不打死两个在那里摆着他是不得歇气的。”
仿佛那边不是在吵架过孽,而是早约定好的唱戏杂耍,席文双望着她手里的菜刀和红苕,没得好气:“老汉呢?一哈都不吃早饭等着吃少午吗?”
“你焦他饿死。”黎仕莂削着红苕皮,人走到上面田坎尽头去,那里能看到半个封剂的房子尖儿,和封增银的房子:“像在打架啊几爷子,清早八晨的……”
“你去帮忙噻。”他也爬上田坎欲走到母亲那里去,将爬上田坎,见周清芳急匆匆自那边田坎过来,因先招呼她:“封大娘整啷个?”
“晓得整啷个几爷子,打电话来喊我去做证明,恐怕找不到事做办家家酒耍吧。”周清芳从坝子匆匆而过,不待与母子寒暄,急慌慌上小路往田湾儿里去,一个七十过半的大个儿老太太,走起路来简直叫席文双这个中年人心虚惭愧,竟然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上面的斜坡道上。
“今朝要热闹,她都走恁快欸。”黎仕莂追着周清芳的身影,干脆转到田埂上面的竹林去,那儿正对着封济的坝子:“往回上面过孽从来不去,她都去了的话......”
“哎呀转来煮你的饭哦,锅里等哈儿水噗了我们吃稀饭吗,快点去看你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