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与罗昭全无话可说,光是抽烟熏出来的雾在两人中间飘荡,两人的咳嗽和浓痰也在坝子飞跃。高粱穗和竹篾在罗昭全手里上下扭转,瞧他们这样,拆迁不拆迁估计还不如一根能不能结出一根豇豆的豇豆藤重要了。他也愈发不信他们会拆迁出去,叹口气站起来,烟口袋揣兜里,哎呀一声:“走了,转去吃饭。”
罗昭全充耳不闻,李国珍出来站堂屋道:“慌啷个呢,饭吃了转去噻。”
“不吃了,屋里煮好了的,转去吃。”
“有啷个不一样嘛,就在这里吃就是,你在这里吃未必还有人端你的碗吗......”
老张仍按原路返回去,几只大狗像随从一样跟在身后,回到屋里,门倒开着,黎书慧却不见人影,恐怕喊忠传吃饭去了。他插着腰在门口站一阵,忽然突发奇想,回楼上整理柜子里不要的旧衣裳鞋子,李国珍虽然比黎书慧胖些矮些,将就一下大约也能穿,罗昭全是肯定穿得下自己的衣裳的。
老两口床面前满满三个大柜子全是衣裳,大半辈子的衣裳都在这儿了,再烂再破都舍不得扔,先前忠旭买的那汗衫子,穿成了电视上露着长腿的姑娘的裙子,还是舍不得,后见黎书慧用它来擦灶房洗碗了。
其实哪能穿多少衣裳呢,还有好几件叶舒买来新都没试过的,那都是准备走人户穿的,可近几年又没有什么人户可走。而且这样光是穿着走一走吃吃饭的衣裳,十年八年也不会坏,挤在柜子里光占地,不如能上坡干活儿的破衣裳破裤子实在。
老张扔的正顺手,听到楼下黎书慧从灶房进来了,便到灶房楼上来喊:“上来哈儿呢。”
“你在哪里说话?”黎书慧站着听一阵,拿起桌上的手机上楼来,十分不耐的催促:“走哪里去来喊你恁多声都没人答应!喊忠传转来吃饭,桌子上电话响了几遍了,你出门不带电话吗。我将说接就挂了,晓得是哪个,眼睛看不见接也接不到——你在整啷个?”
地上床上扔满的衣裳叫她怔愣半晌,随手拿起一件看看,更疑惑:“你这是整啷个嘛?翻出来整啷个?你今天一天要把一哈都穿完吗?拿出来摆着,等哈儿腌臜了我又来给你洗吗?”
“把那些不要的,穿不完的衣裳收拾出来,给李国珍罗昭全送去,这些留着整啷个,你穿得完吗,又穿不烂,拿来放着整啷个。送点给他们穿,他们没有衣裳,鞋也没有,都留着整啷个呢。”电话拿起来看,忠旭打来的,他一面打回去,一面从满是狼藉的衣裳堆里跨出去下楼去地坝喊忠传。几只大狗在坝子追牲口耍,棍子捡起来追狗子,狗子没吓到,反把牲口追的鸡飞蛋打。忠旭在电话里问:“吃饭没有?”
“没喊你恁好心。”黎书慧在楼上了然又郁闷:“这个人才是,个人的不操心人家的你关心得很,闲的没有事做的。”
她一面说,一面又把一些衣裳叠起来放回去:“妖精妖怪的,想起一样是一样,吃了找不到事做,人家她得会稀罕你这穿过的旧衣裳。”
“没有,打来整啷个嘛。”这一阵紧着割烟,坝子都挂满了,不过天气不好,有时好几天阴雨绵绵,有时大半个月烈日当头,搞的烟叶一碰就掉渣,有的又软绵绵一股霉糟气。他开了免提,把手机捏在手里,把每个架子上的烟串尽量分开。
“那天你在说屋里房子要拆欸,拆没有嘛,啷个决定的嘛?”忠旭这时候也才吃饭,电话里还有陈旭东敲碗摔筷被陈启明训斥的声音:“将阵儿二哥又跟我打电话过来,问我到底啷个整,我晓得啷个整呢,我随你们,拆也可以,不拆也可以。住一辈子的老房子,拆了以后想回去看哈儿都没有了,现在拆了万一以后他还要赔的多点呢。”
老张听着她这口气像不舍拆迁,心头又高兴又焦虑,而揶揄的试探:“啷个嘛,你的意思是不拆吗?”
可她却马上话锋一转,不再言辞恳切怀古思旧:“我随便你啊,我随你们,我啷个都可以,最主要是你们,你们想下来下来就是。在那上面也是好又不好,走哪里都不方便,公社虽说路修好了,马上人们都拆走了,单家独户在那里也是不安全。再说妈妈身体也不好,你跟妈妈七老八十,想下来下来就是。
昨天启明还在开玩笑喊你到永城去住,他那里反正比上面方便得多,周围人也多,恁大个湾湾,马路出来就有商店有超市,你跟妈妈两个到那里去方便得很。以后我们转去也方便,有啷个事二哥上去也方便,我们转去也方便,马路走到环屋边,寡是看你们愿意不。”
“啷个不愿意啊,主要有人收留我就好得很,哪样都愿意。”老张这样道。
早上到忠信那里去还说不多双筷子,马上转身就跟忠旭打电话......倒也不怪他,他是那个情况难在那里,他自己也过不好,马上两个娃儿要进高中。老张望着大狗在坝子翻来滚去的打滚,同伙伴无忧无虑追牲口耍,心头难过的眼里直泛泪花。
忠传背着洋芋叶子拄着锄头从梯步下来上面,见了父亲,眼睛望一望,背着背篓走过去。老张咳嗽两声,眼睛盯着她在屋檐下放了背篓,拎着锄头进去,同抱了大抱衣裳到楼下躺椅里来的黎书慧道:“全是香钻子,还是先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