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倒也没说悄悄话,可王二屋里的狗从那边藕池边的斜方石一直叫到堰沟底下来,半天也没见那边屋里有人出个声气儿。直等那边狗都叫过身了,才看到手上还有泡沫的朱慧芬慢慢探头站到斜方石下面的坝子来。她伸着耳朵和眼睛打探半天,扬着脖子装作才来的模样站到晒谷坝来惊讶的笑道:“还说是哪些呢,秧子栽完没有?这里来耍哈儿不?”
“耍嘛,就是找你呢。”忠传就暂别吴秀珍走到晒谷坝上面田埂中间的枇杷树下去:“在洗衣裳吗?小川在屋里没有?他昨天提些烟酒到屋里去整啷个?昨天妈妈没在屋里他也没说清楚,说晚上过去呢晚上也没去,妈妈还笑再不去她把它收来私吞了。”
“那有啷个嘛,吃的东西官都不追究,吃了就吃了。”朱慧芬大方的摆摆手,佯怒着惭愧道:“喊二娘收了,晚辈孝敬她的,该她吃,那阵儿我们小川少她挂心了?喊她收着就是。”
她又劳累的嗔唤两声:“哎呀,腰杆硬是痛,痛几天了,晓得是啷个毛病啊,下来坐哈儿不?下来屋里坐哈儿,慌啷个嘛,来喝口茶。”
“不坐,屋里栽秧子,我还要转去扯秧子呢。”忠传因又往那边去了两步与她离得更近:“腰杆痛是累到了,娶了媳妇少操点心就不累了,喊小川早点把媳妇接进来给你帮忙。”
“哪里来的媳妇啊。”她像有些恼火的样子:“你这些屋里都有人瞧得上吗?”
她见忠传一愣,满脸疑惑,又转做没事人的样儿:“喊二娘收着,管他名头是啷个送过去的就是白捡的,烟也好酒也好娃儿送去的是娃儿的事,他有那份心意你收着就是。”
忠传赶忙小声问:“啷个嘛,还没说好吗?二爷不同意吗?”
昨晚听母亲回来与娘摆半坡,听意思黎华英是点头了的,怎么到这里又是这样一副表情?忠传又往这边田埂中间的石包上来,与石包下来的朱慧芬道:“两个娃儿愿意唛是好事噻,只要他两个过得好你大人想那些做啷个呢,再啷个只要他两个愿意,以后日子他两个过,恁大的喜事你们还焦。”
“不要谈,不要到处摆。”朱慧芬竟然又委屈的要拽围腰抹起眼泪来,她再三道:“不要谈那些,没得意思......空了摆,得空了摆,下来坐会儿不?我洗衣裳,小川他屋里没有衣裳穿,我把他的衣裳给他洗出来。”
“不了不坐,还要转去栽秧子呢,秧子还没栽完。”她兴冲冲的来,不料是这结果,可问半天朱慧芬也不肯透露,虽听出味儿来,也暂且作罢,只好收敛了关心郑重的同她道:“烟酒还是来提转去,我还要转去扯秧子,不紧着吹了,看你是等哈儿来提呢还是下午我给你送来。”
她做出一番着急忙慌的姿态来:“你得空过去耍嘛,今朝屋里没有空,哥哥跟罗昭全哥哥都在我们那里帮忙栽秧子,今朝人多,我转去了。”
“哪个?罗昭全也在那里吗?”朱慧芬跟着忠传的脚步往这边走两步:“他一个人吗?还有哪些在你那里嘛?”
“他跟王正书大哥,没有其他人,来搭伙帮忙栽秧子。”忠传很快走到上面堰沟去,又回头来叮嘱她:“东西提回去哈,喊小川来把东西提回去,恁客气你硬是。”
听朱慧芬在下面像吃了苦胆一样心酸的笑:“等它,等它在那里就是,要得你走嘛,我等哈儿洗完衣裳过来耍。”
王二家的猪圈房和磨石坝被藕池边的斜方石挡了一半,朱慧芬很快如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往她灶房下面的小路下去过水井那边看不见了。吴秀珍笑道:“还有好多嘛,还有好多没栽完。”
“哟,搞忘了——”说喊李国珍,跟朱慧芬两句话说完就把她忘记了,她同吴秀珍道:“快了,栽不了几天了,今朝黄泥磅一栽完尖尖石和桑叶树就快了。今天人多呢,今天好几个人来一起帮忙,人多手倒快了,我就是人多得空了才过来呢,结果他又没在屋里,早晓得我该直接拎过来的,无缘无故的哪能收他的。”
吴秀珍笑道:“收也收得的,现在懂事了长大了,证明小时候的饭没白喂。”
“再以前啷个呢……昨天小川过去,明明显显是喊做媒的意思呢,今朝又闭口未提了。恐怕还是她两个老的不同意,王二爷也是个犟拐拐,黎大姐脾气也惹不得。”忠传走几步,又停下来说几句:“也是大了,他们几个反正没相差几岁,底下福全呢,三姑娘呢,李杰,根平,这一周围娃儿。欸说起来呢,三姑娘今年转来不?像好几年没看到她了,一从读书出去就没转来过,恐怕长变了吧,走在路上还不晓得能不能认出来哦。”
“哪里呢。”吴秀珍并未表现出任何表情,她一直这样,她就是这样的表情,那笑也不是真正的笑,而像是长在了她脸上的皱纹一样的东西:“有啷个认不到呢,始终是那个模样,无非高矮胖瘦,今年晓得她转来不,她要上班呢,开始工作了也没有时间,转来难得走。”
“没有习惯是难走。”忠传有感而发:“莫说三姑娘恁勤快,我们忠承在外面呆了几年转来都不想上来,嫌难得走,回回还要骑摩托到张家湾,从那里下坡转来。出去了就难转来了,出去四平八稳的大路走惯了哪个还愿意转来走这爬坡下坎的小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