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平的身影已经在下面的小土丘边消失了,黑娃还没听过瘾,王科撒腿往下面追去,一面追一面喊他:“下回有空我来喊你,你看到哪里有蛇你也来喊我,我教你啷个抓。”
羊群东一只西一只彻底跑散了,黎祥琴在李官福的大麦柑树下插着腰喊:“喊你格老子追个羊子,天天不是把人家的地糟蹋了就是把羊儿跑掉了,你就是这样放羊子的!你看转来你看收拾你不,就在那坡坡上耍嘛!”
大路下去顺着半坡岩边走路就不大套了,那一片大多是周家的田土,主人出去一两年,田土逐渐荒芜,葛藤,丝茅,看麦娘,贵州蒿铺的辨不清方向,正好给牛羊马等家禽提供了天然大食堂,也给野猪野鸡等野禽奉送了广阔无垠的安身地。
勤劳的人,总能在那里碰到。
“天都黑了还不转去吗?马上要看不见路了哟。”王清平放慢脚步侧身让背着大背草料的忠承和信好过去,与后面打空手的忠传笑道:“少割点嘛,那一头牛两匹马吃得了好多哟,把它们牵出来甩在这坡上就是,哪个会给你牵跑吗?整得两个读书人还来下苦力。”
“就是要下点苦力才晓得好好读书呢。”忠传停下来同他讲几句:“黑了还出来吗?”
王清平一面说话一面慢慢往下面走:“蛇出来又不分白天晚上,它都精怪了哟,这哈儿还不好抓了,像到处都看不到了,少了。”
“你抓完了不是,天天抓哪有恁多呢。”忠传望他下去的背影,又听到上面有跑步声传来,逐渐近了,王科拎着袋子从上面小土包窜过来,与信好笑了笑,快速追着他父亲而去,两个人很快消失在了那边坡岗上。那孩子真是越长越像他老汉了,一样紧凑的五官,一样黝黑的肤色,一样结实的身体。
“欸,他们抓蛇是专门有人收吗?”忠承道:“还在抓,好像我读初中我就看到他老汉在到处抓蛇卖,恁多年了还在抓,真的是没被咬过呢。”
忠传道:“哪有没被咬过的,只要没咬死。”
信好道:“王科比他老汉还凶点,比他老汉还会抓,我们在河沟耍看到蛇,他走上去一把就把它捏住了。”
忠承喜道:“那也是本事哟。”
忠传道:“那算啷个本事啊,人家懒得烧蛇吃,他懒得晒蛇吃,他老汉把他送到学校去他都背着书包跑回来了,那有啷个本事呢?”
忠承便一本正经的辩论起来:“嘿你不要小看人家哈,既然他抓了恁多年的蛇都没改行那说明他抓蛇肯定是赚钱的,说不定比你种庄稼还划算,再说,没被咬死不也算一种本事吗,而且人家有的人还专门养这个东西嘞,有的人就靠这个还发家致富了呢!”
大多数他说的话吹的牛信好都是相信的,然后总是认真的倾听着,并默默在心里幻想,脑补。
“我啷个不信啊,说起哪样都能发家致富都恁简单那你啷个不转来整呢?你也弄个东西出来噻,光是嘴上说!说话哪个不会,那茶馆里比你会吹的人还多点,不要师傅钱,你就坐那里听一下午,保证哑巴都会吹得很。”
“……说你不相信!”像这样的时候他就开始摇摆起前不久才坚定下来的要考公务员的心了,回来就回来,对自己来说这还是难事?到证明自己的那天看你们怎么办!
这样来回纠结已经大半年了,至今依然没有确认出结果。反正公务员先考着吧,考个公务员还不简单,总之好处多,以后工作也轻松,与回去发展而言,这可比那的成就结果来的快多了。
天黑下来,还有大鸟在上面树林里呱呱的叫,信好忽然想起来从来傍晚与老张一同走在这条路上的场景,笑着问忠承:“听到这种鸟的声音你害怕不?”
“害怕啷个?”忠承问。
“你不害怕吗?叫的那么凶。”信好停下来看看四周,荒草树林延绵不断,大风呼呼的刮着,蛐蛐蝈蝈收魂一样大喊大叫,河对岸景色完全看不清了,只见洗洗涝涝几盏昏黄小灯像亮在头顶的繁星一般寂静的存在着,他道:“恁多坟你不害怕吗?”
“悄悄的哟!”忠传赶紧低声吼他,荒山树林,最多荒坟,她尤其害怕。
老话讲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果然应验在忠传身上了。
吃晚饭时一切都正常,看着电视到了九点多人就开始不对劲了,呕吐,头晕眼花,耳鸣脑胀,四肢无力,心跳快的像密集的鼓点,刚开始她还忍得住,后面愈发难受,一家人才慌乱起来。
“这个啷个整啊?是啷个回事嘛?吃了啷个东西吗?又没有吃啷个嘛,整的恁恼火,硬是。”黎书慧在电视屋和忠传屋门口直转,信好和忠承两个人一个扶着她喂水,一个为她擦拭吐出来的污秽,老张插着腰站边上一眨不眨的望着,大张着嘴长长的喘气。
忠传没力气回答她了,没力气回答任何问题,睁眼睛的力气也逐渐散去。
信好眉头深锁,眼眶通红,眼泪却始终包在里头没掉下来。
忠承望着父亲:“要么背到公社去?”
“……等你走拢公社哪阵儿去了。”他挪了挪嘴皮,望一眼黎书慧:“……电筒打着去找猪医生。”
黎书慧吼:“他都要死了大半夜去喊他!你不要半夜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