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朝局,瞿式耜叹道:“惠国公反复无常,三屠嘉定,屠松江,屠金山卫,杀岭南三忠,杀绍宗,杀唐藩,可谓罪大恶极,虽已反正,其心实难揣测。
“然广东富庶,皇上已有幸粤之意。若果真成行,朝廷迁至广东,惠国公便可挟帝自专,效仿刘铁棍把持朝廷。如此下去,奉天之祸恐将不远矣。”
身处南明乱世,很多文臣武将首鼠两端,在明清之间摇摆不定。其中最具两面性,表现最复杂者,当属南明惠国公李成栋。
李成栋,宁夏人,崇祯末年为河南镇标游击,守开封有功,升副总兵,后归入高杰麾下。
高杰原为李自成的部将,号“翻山鹞”,因与李自成小妾私通,降明。李成栋绰号“李诃子”,诃子乃女性内衣之意。
由李诃子的绰号,可见李成栋兵马不强,受到时人的轻视。高杰死后,李成栋降清,因缘际会,从多铎征江南、福建,成为满清经略东南的急先锋。
他曾独力攻下广东,擒杀隆武帝、绍武帝,在当时名声大躁,令清廷刮目相看。
然而,李成栋虽然名声显赫,其实名不副实,论骁勇善战、兵马之盛,李成栋远不如金声桓。
丹初对道:“今上称帝时,便以广东肇庆为行在。若论经济之富庶,广州为岭南之名珠,若论用兵之紧要,梧州为岭南之重心。皇上若要移陛,十有八九会去肇庆,而非梧州或广州。”
永历帝没有威望,移陛广东则李成栋得势,留在广西则瞿式耜、陈邦傅得势。因此,李成栋主张移陛广州,瞿式耜主张移陛桂林,陈邦傅也极力阻止永历帝去广东,最起码也应该移陛梧州。
丹初继续说道:“惠国公上百口家眷都在松江,却毅然反正,足见他大义晚成、诚心归明。听说,惠国公之反正,除了受到豫国公的鼓舞,还有一赵姓小妾尸谏?”
“是的,”瞿式耜捋捋胡须,叹道:“惠国公私藏两广总督金印,时常私自把玩。赵姬劝其举事,声称‘请先死君前,以成君志’。
“惠国公以为她在说笑,没想到,次日赵姬自刎而死,惠国公伏尸痛哭。在羊城的大学士何吾驺为赵姬作序,又令门生作‘赵夫人歌’,在粤中流传甚广。”
李成栋的反正有着多方面的原因:满清的猜忌、官爵的不如意、部下的支持、金声桓的怂恿……赵姬之死,无疑帮他下定了决心。
“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惠国公为报答红颜之死,竟能置家眷安危于不顾,毅然反正。可见,他是个血性男儿,比庆国公可要强多了。
“我听说,庆国公曾派人向佟养甲约降,未有结果,惠国公已经反正。庆国公据为己功,恬不知耻,向朝廷夸耀自己立下了极大的功劳,竟然上疏请求世镇广西。敢问阁老,可有此事?”
瞿式耜叹了口气,说道:“约降之事,尚无确凿证据。但惠国公十分鄙视兴国公,言语之间有凌辱之意,并耻于和他官爵相同。
“疏请世镇广西确有此事,已经引起轩然大波。大明仅剩岭南一隅,庆国公竟还要世镇广西,则置朝廷于何地?我已上书朝廷,坚决反对。”
丹初冷笑一下,说道:“三次桂林之战,朝廷危如累卵,庆国公不派一兵一卒,如今竟想世守广西。如此无耻之徒,焉能指望他效忠朝廷?
“愚以为,庆国公与刘承胤一样,怯于战斗,勇于投降。朝廷的祸患不在惠国公,而在庆国公,阁老应格外注意。”
时至当下,南明各地已经藩镇化,大小军阀遍地。这正是王朝末年的特征,积重难返。丹初要想与满清争夺天下,就得荡平大小军阀。
庆国公陈邦傅是广西最大的军阀,也成为丹初的头号假想敌。
古人云,远交近攻。丹初在广西混,势必要与陈邦傅发生冲突。在这一点上,他与瞿式耜有着共同的利益。
“嗯,”瞿式耜沉吟片刻,说道:“琢如说得有理。如今已回广西,你有何打算?新兴侯一向听我的话,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告诉我。”
丹初早已盘算好了,说道:“白镇在永州战死,冯之骥也已伏诛,空出两座城池。我想增加昭平为汛地,与永安联成一气。”
昭平县位于桂江与思勤江交汇之处,是一座大城,位于平乐府东南隅,距离永安州约八十里。从昭平出发,沿桂江顺流而下,便可至梧州。
增加汛地就是增加地盘。丹初的要求并不过分,瞿式耜对道:“你在永安州时间不长,却编练出永安军,治民理财可圈可点,足见才堪大任。增加昭平为汛地,没有问题。
“只是,昭平与梧州府接壤,梧州府又是庆国公的地盘。你年轻气盛,又是后起之秀,需要留心注意,不得因私愤而坏大局。”
“阁老放心,我晓得这里面的轻重。”
瞿式耜还是有些不放心,但终究决定放手,说道:“新兴侯在前线作战,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马起蛟回师,我打算让他驻防桂林,确保省会安全。
“朱旻如调防平乐,坐镇平乐府城。昭平、永安为平乐之门户,亦为桂林之屏藩。我交给你,你当不辱使命,不要让人说我的闲话。”
“阁老放心,我一定守好昭平。另有一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