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船的那些水手们也不知道,他们只好尽量靠着西边的河堤走,避开可能发生的危险。
东岸还有部分地方被韩团的武装控制着,此前就有船受到来自岸上的射击并出现伤亡,在望见华严寺上翘的屋檐前,绝对不敢松懈的!
守城的治安大队也晓得这条线的重要,虽然兵力有限,不过还是派了一个加强排守在寺里。
乱世无净土,也只好先委屈下佛祖。总比让人家掐断了命脉,害全城饿肚子强!
主持永严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他看着正在后墙边堆沙包、扎脚手架的治安警们叹息,微微摇摇头:
“阿弥陀佛,人在世间便是苦,心往西天不得度,我辈身在此时、彼时,都是过呵!善哉、善哉!”
小和尚听不懂,眨巴着眼睛直皱眉。
“嗨我说大和尚,你在那儿叽咕啥都没俺这东西好使!”一个正蹲在脚手架上努力将轻机枪往上面拎的大个子笑呵呵地冲他笑,露出明显的大虎牙:
“您呐,不如喊几位小师父,来帮俺们扛沙包是正经!”
“废话!姜大牙你是干啥的,人家师父们是干啥的?他们那活儿你干不了,你这两下子人家也干不动。别抱着你祖宗卖呆了,该干啥干啥去!”
一个头儿模样的腾腾踩着架子上头铺的木板走过来,在姜大牙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
“阿弥陀佛,郭长官说的真是既风趣、又在理。”永严乐了,说完转身叫小和尚:
“若全城人有难,我等吃多少斋饭、点多少香油,又有什么用?宏是,你将护寺僧都叫来,好歹力气活儿能帮的,搭把手吧。”
“师父,咱们出家人不是……?”
“出家人只是出家,却不曾出世,所以要常怀慈悲,做大善事。”
“弟子明白了。”小和尚合十应声,转身离去。
“嘿,排长你瞧,这才是得道高僧呐,佩服!”姜大牙竖起拇指,郭排长连忙答谢。士兵们见大和尚都帮忙,心里高兴,干活更加卖力了。
这寺原是个破败的庙宇,至于祭祀的谁连当地老百姓都记不得了。
先前的老住持见了发愿重修,临水张家为首捐助资金把新寺院盖起来。
但是仗打来打去,工程也搞搞停停,至今只修完了山门、大雄宝殿、方丈室等。
三十多名和尚挤在修整后的东厢两排六间平房里,什么三佛殿、观音堂、正经阁还都没影子,连院墙也只有山门两翼的南墙和东墙完工,北墙修到一半高,西墙才刚挖好沟而已。
被派到这里驻守的排长郭大林(蔡五福亲家郭德和的长子)见了直嘬牙花子,这他娘的,没墙可咋守哩?
所以才有了在八成完工,还未来得及抹灰的南墙后面加垒沙袋的事情。
至于西墙……他实在没招,就用现地的木头、竹子弄了两道延伸到河边的篱笆,总比啥都没有的好!
之所以守这个寺,不但因它的射界正好控制河道变窄处,而且还与南城内天主堂钟楼构成交叉火力,封堵敌人从南门占据水关和同水桥攻打西门码头的企图。
永严迈步往前院走来。对他而言,一毛不拔的周家令人没有好感,倒是陈家通过小通寺主持无明转来两笔共六百元的捐款让他更满意。
佛祖总是保佑那些向善之人的,何况这次的凶险,乃是大清垮台后本城面临的最大危机呢?
当他来到东墙(实际只有些竹林和连天到河岸滩头的蓼草、芦苇)下,稍高点的地方有座四角亭子,几个雇工正帮治安警在下方挖战壕。
一挺和姜大牙怀里一模一样的机枪,从亭子里沙袋垒的机枪窠上探出头,离哨兵两步外……他看到个熟悉的人。
“无咎大师,您怎么站在这里?兵凶战危,何况这里风大!”永严上前合十劝道:“咱们还是回寺里去吧?”
“这是本城的软肋,唉!不自主地担心了,还是自修不足哇!”无咎今年已经七十二岁,整整比永严大了三十岁。
他幼年出家,一直坚持穿草鞋行走,在本县各寺都挂过单,被大家公认是悟禅最深的师父,本县佛教届的方丈,每个寺院都有为他保留的单独房间。
永严扶着他下了坡,无咎“嘿嘿”笑道:“那个郭排长年龄不大倒挺精明,他早看出这个亭子的关键。亭子失守,东墙就守不住,本寺也就丢了,全盘皆输。”
“大师,那都是俗人的事务,您干嘛还操心呢?”
“哼,还说我?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永严哭笑不得:“弟子惴惴,晚间也难以入眠。打来打去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定?您看,三佛殿的地基停工了,总也没个尽头哇!
咱们的庙产上驻着匪军,只怕也毁得不轻。那都是佃户们刚刚种下的,太可惜了!”
“天下事,有舍有得。”无咎说完,指指那三佛殿的地基:“大殿会起来的,又何必在乎是今天还是明日?
你既继续修寺,完成老住持的遗愿,可曾有想过为何要修寺?想明白了你就不会焦虑,不会在乎是今天或者明天,不会着急争分夺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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