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很珍惜自己小命的。
如今招魂牌仍在效用中,被砸死了,她就真成孤魂野鬼了,还得麻烦善变且好骗的系统跟着她到处流浪。
远在上京城的他爹就真的孤家寡人了。
至于水做的萧砚随能用眼泪把宫城淹了。
顾笙捂住口鼻,在半坍塌的文竹院里灵巧的窜来窜去,在倒在地上的黄花梨圆角柜子中发现了未被烧尽的诗文策论手稿。
表兄的手稿?
舅父是真的病得不轻。
在宠妾的院子里收藏表兄的手稿。
想起庄氏所言舅父鼓励宠妾前往抱朴楼辩论,眉头微松。
这是打算汲取表兄妹的成果纳为己用?
就比如她也曾临摹表兄的字帖,抄录表兄的诗文?
能理解,可就是觉得怪异。
顾笙把手稿往怀里一塞,继续翻找。
她在烧了一半的锦袍内里上发现了表兄的表字,碎裂的镇纸上也同样刻着表兄的表字。
清行。
表兄名谨言,表字清行。
真心内固,清行外彰。涤荡纷秽,表里雪霜。
这下,她不能理解了。
她不理解绣着表兄表字的锦袍为何会出现在宠妾的衣箱里?
难不成习表兄的学问,还得穿着表兄的衣裳,用着表兄的旧物?
若传了出去,世人又该如何议论表兄。
表兄短短一生,无愧于清行二字。
舅父何故如此折辱与表兄。
早知如此,倒不如在为表兄立衣冠冢时,就将所有的遗物全部葬于地下。
清清白白的来。
清清白白的去。
顾笙攥着锦袍的手指,嘎吱作响。
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顾笙将未烧尽的锦袍卷在一起,径直朝着福寿院走去。
福寿院。
陆老夫人怀里抱着一只褪色的布老虎,靠着抄手长廊的栏杆,朝着顾笙招手“囡囡,囡囡。”
顾笙把拎着包裹的手背在身后,缓了缓神色,嘴角勾勒出笑容“老夫人。”
昨晚,舅父被外祖带来这福寿院后还未曾离开。
所以,她也只能遮掩着喊老夫人。
“囡囡,你的布老虎。”陆老夫人并没有注意到顾笙的称呼,开开心心的晃着手中的布老虎,笑的慈爱又天真。
“囡囡,擦脸。”
“软。”陆老夫人凑的极近,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素白帕子,轻柔的擦拭顾笙的面颊。
陆老夫人心里始终惦记着给自家囡囡擦俩吗的帕子不能绣花,一回府就自己摸寻到塞在了身上。
素白的帕子,沾染了一抹抹黑漆漆的污渍。
显然是顾笙在文竹院翻找东西时不慎蹭到脸上的。
顾笙乖巧的低下头,等陆老夫人细细擦干净。
“好了。”
“囡囡白白净净了。”
陆老夫人认认真真到把帕子叠成小方块放进了怀里。
顾笙眼睛发酸的看着面前的老人。
她的外祖母眼神不大好了,能看清的东西很少。
她的外祖母神智也不大清楚了,能记得的事情很少。
但会踮起脚尖眯着眼睛给她擦脸上的污渍,会记得随身携带素白的软帕子,会找到充满岁月痕迹的布老虎。
顾笙的脑袋轻轻枕在老人的肩膀上,忍下了眼中的酸涩。
压低声音,耳语道“外祖母,我有事寻外祖父,一会儿再来陪你,”
顾笙也不知她的外祖母有没有听懂,只知道她的外祖母伸出手臂环住了她,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仿佛是在哄最惦念的孩子,口中还温柔的呢喃着她不甚清楚的小调。
莫名有些眷恋这种感觉。
很安心。
很温暖。
很踏实。
片刻后,顾笙从老夫人怀中离开,杂乱的心绪已然平静。
老夫人把布老虎往顾笙手里一塞,住着拐杖摇摇晃晃离开了长廊。
直到再也看不到老夫人的身影,顾笙才收回视线,去寻陆老太爷。
一进屋子,阖上房门,顾笙就将锦袍摊在案桌上。
陆老太爷脱口而出“你去了文竹院?”
话一出口,陆老太爷就知不妥。
顾笙目光晦涩,自顾自给自己斟了杯茶,手执茶盏微微晃动,垂眸看着杯中茶水涟漪荡漾。
她的外祖父不打自招啊。
顾笙轻抿了口茶水,只觉得苦涩难咽的很,也不委屈自己,盖子一盖,发出清脆的响声。
“外祖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表兄的表字,清行,是您亲自取的。”
“表里霜雪,是您对表兄的期许,表兄做到了,您呢?”
陆老太爷脸色骤然煞白,突然升腾起的羞耻心,让他如坐针毡,不敢对上那双清澈含着薄怒的眼睛。
“外祖父,我自己去查,还是您主动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我?”
顾笙把玩着手中的布老虎,目光冷冽。
陆老太爷叹了口气“不是我不管束,是我知晓时已经太迟了。”
“你舅父抬妾,我是乐见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