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军用吉普回去的路上,天渐渐放晴,云层泄出大片霞光,霞光将沿路街景变幻成青色稻田。
车内,沈明礼歪靠在虞晚肩头,他醉意涌上来,脑袋昏沉得厉害,心也砰砰跳得难受。
小家伙还在嘀嘀咕咕要去稻田里看捉鱼。
虞晚摸着儿子的脸蛋,小声嘘了一下,“虫虫乖,爸爸喝了酒不舒服,咱们回到家再说话好不好?”
虫虫摇头拒绝,“我要去捉鱼。”
虞晚捏了捏他的耳朵,眼神凶了些,“现在还没到捉鱼季节,等过几个月,天热了妈妈再带你去,现在我们谁都不要说话,保持安静十分钟。”
虫虫不高兴,气呼呼瞪了眼爸爸,扭头扒着车窗,伸手出去感受凉风。
勤务兵看到后视镜,刻意将车速减慢,十几分钟后,军用吉普停在了半山郭家老宅门口。
沈明礼撑着身子下车,想要抱虫虫,被小家伙扭着屁股躲开,“不要你抱,臭臭。”
“虫虫,不许这样跟爸爸说话。”虞晚温声制止小家伙,朝车外的沈明礼投去一个眼神,随后说,“妈妈抱你下车,地上有水坑,跳下去会弄脏奶奶给你定做的皮鞋和裤子。”
虫虫没能跳下车,趴在妈妈肩头,气呼呼地哼唧,“妈妈不好,妈妈不好。”
“再闹,妈妈要打你屁股了啊。”
虞晚抱着儿子,勤务兵扶着沈明礼,四人一前一后回了后院厢房。
山下张溯骑着自行车在稻田间穿梭,等他骑到半山郭家老宅,军用吉普又开下了山,往郊区部队走了。
沈明礼一身酒气,张姐帮着倒热水,又从厨房端了醒酒汤过来,忙碌一通,等沈明礼在屋里睡下后,她才单独跟虞晚讲话。
“有一封那边来的信。”
信是张姐上午去邮局取的,顺便去香记照相馆取了照片。
虞晚瞧她这样神神秘秘,意识到是茂名那边的来信,领着张姐走到门外说话,“信的事不要跟明礼提及,他最近事忙,需要好好休息。”
“诶诶,知道了。”
张姐应下后,回自己屋里拿了信件和照片出来,交到虞晚手里,又去照看在廊下跑跳的虫虫。
虞晚看了眼回廊下玩脚踏车的儿子,眼尾扫到的月亮门处,走出道人影,看清是张溯,她放心回屋去拆信件看。
信是年后元宵节寄来的,路上或许耽搁了些,到了三月中旬才到穗城。
信是郑青青写的,说了家里都好,还谢谢虞晚送的年礼,对于虞晚肯帮她继续瞒着郑妈,并且说郑梁治好了伤势回部队的事,郑青青表示再三感谢。
除此之外,还写了她表弟阿岩升了排长。
从特训兵到排长,看着只有一步之遥,实际上是鱼跃龙门,一朝翻身,兵成了军官,以后每年都会涨军龄,还可以升连长、副连长、营长、副营长,要是运气好,升到团长那就真的是一人光荣,全家享福。
等虞晚看到郑青青写的阿岩一心事业,三年内都没有结婚成家的打算,她心蓦然停了下,像是丢了什么。
可她又能弄丢什么?
窗外回廊下调皮的小家伙,是她痛了好久才生下来亲生骨肉。
里间卧室床上,是她要相伴走一生的爱人。
眼下,她手腕上戴着的是一对极品帝王绿玉镯,耳朵上坠着的是用平安牌改制的蛋面翡翠耳钉。
如今,她虽然什么都拥有,可都是她拼命周旋才一点点抓紧在手里。
虞晚觉得自己差点走进一个误区,应该珍惜眼前人才是她该做的。
阿岩是虞诚,虞诚却不会是她的爷爷。
“其实,是不是已经没那么重要。”
信件上的后半截内容,让虞晚将早就放下的执念,更是彻底翻篇。
她来到七十年代是一场变故,她来了之后,更是许多变故的变故根本。
或许早在她没察觉的时候,故事已经悄然转弯。
卧室内的蚊帐飘飘起起,虞晚折好信纸,走回里间卧室,先看了眼窗外还在玩闹的小家伙,后撩起床上蚊帐,脱了拖鞋,侧躺到熟睡的丈夫身边。
沈明礼喝了不少白酒,加上一夜没睡,这会儿躺在床上睡得很沉,呼吸也较为粗缓。
迷迷糊糊间,鼻息间袭来一股熟悉的薄荷香气。
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一觉睡得沉,从中午睡到晚上,再睁眼,屋里黑漆漆的,只有门缝处透进狭窄一束光,跟光一同溜进门缝的,还有饭厅里播放着的收音机。
沈明礼躺在床上静静听着,听清了是小喇叭节目讲的儿童故事狗熊种地。
那边屋里还有虞晚的说话声,“虫虫,好好练字,写不完十个大字,明天没有红豆沙啊。”
“妈妈。”
虫虫捏着半截铅笔,试图靠撒娇换来偷懒,虞晚横他一眼,要当个严厉母亲,“快写。”
母子俩眼神交锋中,虫虫先败了下来,他有些不甘心地盯着妈妈手里的痒痒挠,勉强答应,“…噢。”
虫虫埋头继续写,铅笔好像不听话,下一秒铅笔头戳破练字本,一下戳烂三页,他抬头窥了眼妈妈,默默换了个位置继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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