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有些急了,将一只手背在了身后,宽大的冕服袍袖微微甩出了弧度,他说:
“为何朕一定就会立庶子呢?舅舅难道就不觉得,这里头最大的问题是王氏?难道大唐的皇后,除了她就再没有别人可以胜任了么?”
长孙无忌看着年轻的皇帝,见他半遮在冕旒下的面孔很是不悦,他愣了一瞬,说:
“陛下,王皇后是太宗皇帝为陛下选的发妻,怎么能废了她呢?……休妻于平头百姓来说,那也是有损德行名声的事情。更何况陛下是大唐的皇帝,是万民表率呢?”
“那她在,影响了大唐未来的传嗣也不能休吗?她的后位有这么重要吗?”
“陛下言重了,她怎么影响得了?她……”
李善直接便转了头,迈步就走,冷漠地说:
“太尉不必再说了!朕不同意!”
长孙无忌看着李善走远的背影,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三个月之后,就在李善以为这件事情过去了的时候,大朝会的朝堂之上……
李善看着出列请旨,要他册立李忠为太子的中书侍郎柳仕,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本来就鲜少表露负面的情绪,即便是生气了,也不见面目多激烈过。
柳仕见皇帝一直不说话,于是微微抬了眼睛,见他遮在冕旒下的脸很平静,看不出喜怒来,于是便接着说道:
“陛下,立储乃是延绵国祚之大计,不宜拖延,既然皇后现在有了嫡子,按照规矩,当立为太子,以绝宵小之心,保朝堂安宁。”
李善轻轻转了一下头,扫了一眼下头站着的一众文武大臣,问:
“朕的意思,李忠天姿欠缺,太子之位乃是国运所系,重中之重,不宜太过草率。不知诸位爱卿如何想?”
朝堂上,从紫色官袍到青色,林林总总站了那么多人,有人互相看了看,有人小声低语,就是没有人上前说上一两句。
柳仕却又开了口,说道:
“陛下,不说大皇子李忠还小,看不出天资如何,就说他天资一般,是否成才,也看陛下和朝廷众臣的督促和培养。所以臣以为,册立太子,主要的不是看天资,而是看品性。
大皇子李忠品性善良,性格安静,颇有陛下幼时之风,又是嫡长子,没有理由不立。”
李善听闻,这才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而说:
“侍郎的意见朕知道了,朕想听听其他臣工的意见。”
他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皇兄李恪身上,问道:
“皇兄如何看?也觉得朕当立李忠为太子吗?”
李恪犹豫了一瞬,还是出了列,躬身说道:
“臣……本不该对陛下立储之事,多做口舌,但是陛下既然问臣的意见,臣以为,陛下正值青年,皇后以后说不定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倒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李善听了之后,心里舒了一口气,刚刚准备开口赞同。
就听他的舅舅长孙无忌冷眼讥讽道:
“吴王殿下,你拦着陛下立储,是何居心?”
吴王李恪听闻,立时便黑了脸,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所以刚刚才不说话的,结果还真是这样!
他唇上留着的胡子动了动,气得转过头来,看着长孙无忌,说:
“太尉这是什么意思?自陛下登基以来,本王可曾有半分僭越之处;?我本不愿意多嘴,这也是陛下问了,我才答得,你这帽子扣得未免太大,太冤枉人了!”
长孙无忌抱着手,倨傲地站在那里,冷冷地瞟着他,说:
“你要是真心为了陛下着想,就当支持立储!老臣冤枉你了吗?”
“你!”吴王李恪气得指着他,可是却一时口拙,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李善轻声说道:
“太尉,皇兄是朕的兄长,现在又受封司空,与你同为三公,从朕为太子时,便一直兢兢业业,朕相信他。朝堂之上,随意猜忌,不是善举。”
他的声音缓和而又平静,一下子将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掉了一半儿,然后便对着其余人说道:
“其余人为何不说话?立储是大事,朕在征询你们的意见。”
褚遂良站出来说道:
“陛下,臣赞同柳侍郎的建议,早日立储有利于朝堂稳定。至于未来的事情,谁都不能预料,如若真出现了陛下所说,有更合适的人选出现,到时候改立也不迟。
但是目前按照规矩,册立李忠为太子,合情合理,并无可诟病之处。”
长孙无忌这才出列说道:
“右仆射所说,臣附议。”
两位辅政大臣都说了话,朝堂上顿时热闹了起来,都出列阐述了自己的意见,只不过大多都是一句:
“臣附议。”
“臣附议……”
李善坐在御座之上,看着下头此起彼伏的附和声,神情终于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