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虎地竹简的出土让人们知道了当时秦国手工制造业有许多惊人的规定,比如规定了男女工人在制作某件器物时的最低生产量、毁损率、器物入账、各工序实名制负责……商鞅和其后的秦国法学家简直就像是带着ISO体系轮好了班穿越来的。
“把犁拆开,最后组装,每道工序的人只需要做好自己的部件就行了。”我道,“很多零件可以让学徒做,老师傅组装。”
“明白了!”滦平有实务基础,一点就通了,“弟子这就去办。不过夫子,最近常听周昌说费用开支过大。”
“唔,这事不用你操心,你拿我的手令去,需要多少支领多少。”反正我会将这些犁全部变成国家采购,然后送给农民。不过最近国库也十分紧张,若是实在买不起,就让国家用夏粮的收成做抵押吧。
虽然有陶朱公他们的经济支持很给力,但是我这样的性格很难说服自己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墨学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若是继续被陶朱公扼住了命门,有朝一日只会沦为他们的傀儡。
所谓“友”,必须是建立在平等,或者基本平等的基础上的。
“还有一件事,”我对滦平道,“也得由你上心。”
“夫子请吩咐。”
“是关于橐龠的。”我想了想道,“我记得在陶邑的时候见过一排橐龠,鼓风之力极强。”
橐龠就是风箱,在这个时代已经十分普遍了。非但普通小作坊里会用木质的硬式风箱,许多大城市里都能看到皮制的软式风箱。让我惊讶的是在陶邑,我看到多橐并联或串联的一排风箱,鼓风效果惊人。
“我所见的那些橐龠都是人力驱动。”我道,“你看看该如何改进,比如,能否借助水力。”
“夫子是想用来做什么呢?”
“制陶。”我道。
“弟子明白了。”滦平告辞而出。
如今陶器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瓶颈,除了器型的精美之外,釉色和彩绘也成了陶工们追求的方向。我记得陶器和瓷器之间的鸿沟就在于温度,如果能够加大鼓风能力,是否会提高温度呢?技术这东西就是一点辐射四周,或许滦平搞出了高效能的鼓风器之后,金属冶炼水平也会得到提升。
一旦墨家掌握了精美的瓷器制作窍门,也可以将这项专利出卖给陶朱氏,让他们收回一些成本,让双方的交流更加平等。虽然我一早就有抱大腿找赞助商的想法,但是一直张口问人拿钱总不是个事。
我更相信等价交换的关系,若是一味索取或者付出,必然有一天会失衡崩溃。
陈相陈辛回去之后,我也留书梁成,让他抽时间与两位农家夫子聊聊。梁成是个办事很靠谱的人,你让他“尽快”,他哪怕吃饭都会放下碗筷去办。所以他第二天下午来找我,跟我说已经谈过了,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虽然我没有细问他们聊天的细节,但是效果很不错。陈相作为兄长,发布了一篇宣告,愿意接受泮宫农术教授的委聘,同时也说了一些墨学和农学之间在思想上的共通性。我本来不指望在篇文章起到什么作用,这没有微博的时代,一个齐国人要是想看到这篇文章,说不定得等到天下统一之后。
让我意外的是,陈相陈辛二先生并非像我以为的那样只是一介老农的弟子。更打脸的是,我对农家的学术地位有极大的低估。陈相此文出手之后没多久,孟轲在魏国发飙了。
他严厉地痛陈这种背弃先王之道的愚昧行径,并且表示若是泮宫允许开农术课,天下儒生会耻与之为伍。孟轲虽然离开了稷下学宫,但是他的江湖地位还是很高的。陶朱公、越女社、魏公子无忌……但凡在魏国有点关系的,都将孟轲近乎是向农家开战的檄文送到了我手里。
我拿到全文之后觉得很蛋疼,孟轲的反应超过了我的预计。他能跟墨家求同存异,甚至屈居我这么个毛头小子之下,为什么就容不下两个农家教授呢?
这事我还没来得及去问陈相陈辛,两位夫子就来找我了。
“给钜子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深感歉意。”陈相道。
我摇了摇手,道:“孟轲的反应太过激烈,不是一代宗师的风度,与二位无涉。”说罢,我见他们两人都面露轻松,方才微笑问道:“不过二位可知道孟轲为何如此过激呢?”
两人对视一眼,陈相道:“不敢有瞒钜子,其实我们兄弟二人原本是陈良夫子的弟子。”
我点了点头,发现他们一脸:你懂的。
实际上……陈良是谁?
先不管他。
“不管怎么说,鄙人还是希望二位能够留在泮宫。”我道。
陈辛有些惊讶,双手扶住了筵几:“但是夫子……”
“与孟轲相比,”我正襟危坐,十分郑重地宣告道,“我觉得农家更有利于天下生民。”
四句教已经被刻在碑上,竖立在泮宫大门口,用稻草包着。只等开学典礼的时候,去掉稻草,让这四句话成为泮宫的校训。虽说是出自一个大儒之口,但是这四句话的指导意义却是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