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御者也是墨者,所以对于我超乎寻常地关心大粪这事并没有什么意外。作为钜子,我一直跟他们说,要解决天下事,首先得从着眼处下手,无论多么细微、卑贱的事,都得花十二分的心力去琢磨,看能否对生民有利。
既然冬天把便便扔在地里能给来年带来好收成,我们墨者理所当然得找出原因,然后扩大这种利益。更何况,人多的地方环境就会差,用公厕和化粪池把排泄物收集起来,大家读书也能舒服些。
从这两点上来说,我觉得大便要比王命重要啊!
更何况这个时代没有迟到一说,君人者也大都比较有耐心。有时候他们宣见一个人可以等上十天半个月,最后人来了,想说什么事却忘记了。
三辆马车成列地驶入宫城大门,在划定的停车区稳稳停下。我一眼就看到了缪贤,以及他身后的辇车。作为尹伯骁,我肯定要上去打个招呼,给个蜜枣,免得缪贤看到我压力太大。不过作为墨家钜子,我不能跟他多说什么。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温和的钜子,但是外界对我的评价貌似都是“寡言少语,传道行义不落人后。”
果然是流言不可尽信。
“缪贤拜见钜子。”缪贤上来做了自我介绍,我想起来了,他和钜子燎这个身份还的确是第一次见面。
为了防止他听出口音,我只是点了点头。冯实上前道:“墨学钜子燎,奉王命前来。”然后微微一顿,放低声音对缪贤道:“钜子咽喉不适,故而不敢做声。请见谅。”
缪贤脸上顿时绽放开来,道:“岂敢岂敢,大王有命,钜子可以恃辇觐见。”
我摇了摇头,压粗嗓音,混上浓郁的魏国口音道:“岂敢。”说罢带着侍卫往正堂走去。
赵室的宫城已经很久没修了,赵雍以前说过一次,说想修成秦国那样的跨河宫殿群。不过算了一下预算,有这么多钱修宫殿还不如出去狩猎打仗呢!即便如此,日常的修缮也开支不小,所以赵何就算真正秉政之后也没多少零花钱可以挥霍。
他对下面的士想大方却大方不起来,哪里像他二哥那样出手阔绰豪气。所以他学会了最经济实惠的手段——给人面子。
比如让我乘辇。一分钱没花,白白落个礼敬大贤的名声。我还得比拿了白玉黄金更感激他,最好喊一句“士为知己者死”之类的口号。
走到正殿台阶下,我抬头仰望数十阶高的台阶。从这个角度望上去,只露出正殿的一线屋顶,背景是浓密如卷的层层云海。
虽然是阴天,也别有一番滋味。
我吸了口气,拾步走上台阶。虽然走了无数次,但是每次都像上坟一样心情沉重——尼玛敢不敢不要把屋子建在这么高的高台上啊!
还有那些见一次就想吐槽一次的飞桥……
等我爬上台阶,强忍住起伏的胸膛,对司礼官道:“墨家钜子燎,求见赵王。”
司礼官连忙跑进去回报期门郎,一层层传报进去。等我脱了草鞋,有内侍端了一铜盆的热水,让我烫了脚,洗去脚上的泥垢。这种春寒未去的天气里,热水泡一下脚还是很舒服的,不过洗完之后赤脚踩在地上却更加痛不欲生。
还好墨法已经修正了许多,要是照老规矩,墨者连草鞋都不能穿呢!
等我用布巾擦干了脚,里面的旨意也传了出来。
“请钜子燎觐见!”期门郎叫道。
我将从未拔出鞘的墨刀放在剑阁上,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正殿。
因为不是上朝的时间,正殿里没有什么人。雄伟宏阔的正殿里只有赵何坐在王位上,身边侍立着几个阉人内侍和宫女奴婢。
“墨家钜子燎,拜见大王。”我走到正殿最里面,躬身揖礼,发现没有给我安排坐席。
赵何站了起来,出声道:“敢劳钜子前来,寡人之罪也!呵呵,此番请钜子前来,乃是有一位齐国友人,想见钜子,不敢唐突造访,请寡人为中介。”
我点了点头。这孩子说话已经越来越有王侯的味道,看着很客气,实际上字里行间都在提醒对方自己是君侯。这点上他完全没有遗传赵雍,赵雍看似个很高调的人,甚至还会有人说他好大喜功。不过他在五国相王之后,对外顶着王爵要求待遇,在国内却压根不当回事,依旧让人以“公”称呼。
最明显的一点,他跟我在非正式场合,从来没有自称过“寡人”,都是“你我”称呼。
“不知是何人,竟然劳动大王。”我微笑道。
“齐国公子惠,想来钜子没有见过吧。”赵何道。
“鄙人在齐国时,并未听说过这位公子,敢问是哪位齐侯之后?”我假装不知道公子惠的来历。
赵何面露喜色,眉飞色舞道:“钜子随寡人去见了就知道了。”
我只好点头。
赵何离开了王座,走下陛阶,十分客气地等了我一下,让我紧随其身侧。虽然是礼遇,但是总让我有些不舒服。
我跟他从正殿侧门而出,一路过了飞桥,上了丛台。斗转蛇行一般地绕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