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排那天,客人们都来得比较早。这是一种礼遇,因为原则上是地位越低的人去得越早。
地位最低的是皋安,他以为来得最早,其实来得最早的是平原君。
我都没有想到相邦居然会一大早就到,而且送来了大批礼物。
在传统礼物之余,他送了徐劫一粒夜明珠,质量几乎就和陶朱公送的差不多。送了我十八卷《吴子》抄本,据说当世都找不到更全的版本。这实在让我有些哭笑不得,还好他没有送我《狐子》。袁晗的礼物是一件楚国淘来的犀牛甲,传说刀枪不入。庞煖当场就要拔剑一试,结果袁晗反应极快地跳到树上去了。
相比之下送给连瑞的礼物就没那么费心了,都是很普通的绸缎单纱,白璧铜器。
“这些礼物虽然并不珍贵,却是不才收藏多年的。”赵胜一边客套一边表功,“大王赏赐诸位,胜便厚颜抢了这个差事。”
的确,如果是他直接送礼物给别人的门客,那是赤裸裸地打脸。说这话就是为了宽连瑞的心,不过连瑞端坐高堂,面不改色——他早就已经被打得习惯了,也做好了反复被打的准备。
我现在每个戊日都让他去城外看他老婆儿子,有时候还会让宁姜把他老婆孩子接过来小住几天,这让他安定下来,反正家里人常在一起,有吃有喝有穿有住有人捧着,还有什么奢求呢?
平原君带来的随行门客中有一个倒是很眼熟,曾经有过两次交往,正是公孙龙!
他蓄起的胡须已经颇为可观,脸上的稚嫩也消退不见。跟我目光相撞之后,他索性朝我走了过来,低声道:“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望向连瑞。连瑞那个笨蛋还没明白我的意思,跟我对视,也不知道点头还是摇头。我当下做出心领神会的模样,朝连瑞揖礼,领着公孙龙往侧室走去。
进了侧室,两人坐定,公孙龙当下做了自我介绍。我见识得奇人多了,担心公孙龙有过目不忘过耳留音的特异功能,所以不敢多说话,尽量用楚音答复。
公孙龙却不在乎自己开一言堂,洋洋洒洒开始阐述平原君的优待士人,折节下气,不耻下问……简直把平原君吹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代贤人。说实在的,如果平原君不谋反称王统一天下做皇帝,都对不起公孙龙今天的这顿吆喝。
说完了总纲之后,公孙龙见我不为所动,开始举例子摆事实讲道理做对比,证明自己说得是对的。到底是靠嘴吃饭的家伙,我听得头都晕了,他还在那里唠叨个没完没了。
“平原君真是一代大贤,令人仰止啊!”我附和了一句,松了松腿上的血液。
“是啊!”公孙龙流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神情,看来他也说得很累。
战国时代没有茶喝真是太好了!否则这种名嘴配上好茶,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先生,”公孙龙道,“龙此番求见先生,正是奉了平原君之意,请先生入府,必待为上客,朝夕请教,弗以敢违。”
“贱私无才无德,怎敢,怎敢。”我垂头一礼,表示自己不配。其实以我的地位只要自称名或者不才都行,故意用“贱私”这个谦称,就是怕他联想到“无礼狂悖”的狐婴。
心理压力还是很大啊!
“先生过谦了!”公孙龙开始讲述自己道听途说来的故事,说得我都差点以为自己是伊尹重生,子牙再世。好在哥是个很有定力的人,知道他不过是从魏无忌的书信里知道那么点皮毛,所以任由他吹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不过这么忍受噪音残害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于是在他口干舌燥的时候,我叫道:“小佳,取水去。”
门外的小佳起身而去。
公孙龙显然是口渴极了,见我传了水,也就不说话了,静静等着。
他哪里知道我跟小佳的默契?
当日在大司寇任上,难得家里来个客人还是我不想招待的。哪有那么多闲钱招待闲人啊?于是我就跟小佳说:凡是我说“拿酒来”,那就真的把酒拿来;如果我说“拿酒去”,你就可以一去不返。
所以小佳听道“拿水去”,自然一去不返。
“门下实在欠教育,请恕贱私去催促一番。”我说罢起身告退,直接回房间去了。随便找个人过去跟公孙龙说新城君有事安排我去做,所以来不及请罪了。
宁姜对于我这样的行为感到很不理解,她道:“你这样做不是狐氏风味太重了些么?”
呃,难道只要不守礼节就是狐婴么!我狐婴的名声有这么恶劣么!
不过这样做并没有逃过平原君的骚扰。他直接让连瑞来请我出去一见。这就有些无耻了,你跑人家家里来挖墙角,还要人家出面把人请出去。还有比这更恶劣的做法么?如果我是连瑞,当场大耳刮子扇上去呀!我要是跑你赵胜家去强奸你老婆,还要你帮忙按住手,你干么!
不过连瑞终究不是那么有骨头的人,他已经被我调教成了丧家犬,我也不能指望他还爆发起来当猎狗。说到底本来就是我的错,谁让我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