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赵国的传承是挺悲剧的,内乱不断。
不曾内乱的传国,让我想想……简子传襄子不能算。襄子传桓子,桓子被献候击杀;献候传烈候倒是没事,不过到了烈候赵籍才与魏、韩一道获得了周天子的册封,成为真正的诸侯,赵国立国应该从他开始算。
烈候被自己的弟弟武公谋害。武公死后,敬候打败了武公的儿子赵朝,迁都邯郸。敬候死后有公子胜与公子种争立的内乱,最后公子种胜出,是为成候。成候有三个儿子,公子语、公子渠、公子成。此次内乱在公子语与公子渠之间展开,最后公子语胜出,为肃候,也就是赵雍的老爸。
这么一盘点下来我也吓了一跳,从烈候开国以来,赵室传国唯一和平而没有内乱的一次就是赵雍继位了。而且只要是对当时环境有所了解的人,就能知道赵雍之所以能够平安继位,并非赵国公族们变成了善男信女。
首先是赵雍的身份。肃候就他一个儿子,从大义上来说国君非他莫属。
其次是肃候的葬礼。当时大国如秦、楚、燕、齐、魏,都派出数以万计的锐师前来参加葬仪。一般诸侯薨,往吊的最多只是个百人使团,诸国这样做派显然是有族灭赵室瓜分其地的想法。幸好当时的辅臣都不差,赵雍自己也很争气,没让他们得逞。我相信那时候的国君宝座一定很烫,让那帮公室避之不及。
“寡人的禅位真是怠政么!”赵雍盯着我的眼睛,“寡人只是想终结这种同室操戈的丑事罢了!”
虽然你说得很认真,但是一般盯着别人眼睛是因为对自己的话缺乏自信,极度渴望知道对方是否相信的一种表现。
真相只有一个!
你丫就是怠政!
不过你找的这个理由也算过得去,简子要是复活看到自己的子孙这副德性,估计能再被气死。
为毛同样的基因,秦人就没你们这么多幺蛾子啊!
要不是我上辈子是越国人,我早就否认自己的赵人身份了!可惜越国已经在十一年前被楚国灭掉了。
有这样的历史原因,赵室君侯对自己同族的戒备和敌意恐怕远超敌国。看着赵雍充满悲恸和不甘的眼神,我有种被紧紧缠绕住的感觉。那种藤蔓一样的缠绕感源于历史的沉积,这是个活生生的世界,有自己的历史和文化。我一直对山中生活存有留恋,其实是我对这个世界的抗拒……尽管我毫不怀疑自己是华夏文明的后裔,但是跨越千百年的时光让同一种文化变得大相径庭。
每一场权力游戏的交替都是一种搏斗,一个家族,一个诸侯,一个天下,莫不如此。列国之中也不乏内乱,但跟赵国这样极端的例子比起来算是好太多了。按照老人们说的“龙生龙,凤生凤”,只能把赵国这种现象理解为赵室传人都有一颗不屈的上进心。
“我提前召安阳君回来了。”赵雍说。
你这是要闹哪样啊?还嫌邯郸不够乱么?
“李兑出奔,足够震慑那帮鼠辈了吧?”赵雍又问我。
我的答案是否定。不能否认李兑在这场游戏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但说他是决策人,恐怕有些过了。李家说起来是世族,但是现在的世族跟春秋时代的世族完全不是一样的东西。没有了世官世禄,世爵世封,世族只是看起来像狼的哈士奇。
“我还是认为公子成主谋。”我直言道,“李兑只是走在了前面而已。”
“赵成……”赵雍摇了摇头,“他胆子太小。”
“有些人是看着胆小。”我道,“臣很想知道,初胡服时,主父是如何说服公子成的呢?”
赵雍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你猜。”
我告辞而出。
尼玛玩爹呢!这要是能猜,我还问你干嘛!
走出桐馆的时候太阳不过上到二杆,我早就已经习惯不知道确切时间的感觉了。李白说,天地是万物的旅馆,时光是百代的过客,何必纠结那么多呢?信期跟着我出来,主动为我引路,安排公家的马车送我回去。说起来我这个上大夫大司寇真的挺悲催的,上大夫府邸还没选址不说,仆人车马都没没下发。赵雍说从来没有给官员配车马仆人的前例。
你妹!赵国有过穷人任大司寇的前例么!
我在信期的搀扶下上了一辆素车,没有漆绘公室的标识和繁杂的饰品。不过从轮子的高度就知道它的主人来历非常,所谓高车是也。我觉得这车比旁边停着的那些王室用车要好很多,那些车看上去就像是暴发户坐的,这车才是摘了标识的宾利。
太阳渐渐热了,落在身上的阳光微微发烫,让我又有些晨困。看看两旁的景色,回到邯郸城还需要一会儿时间。在这个慢节奏的世界里,我完全可以暂时抛开沙丘的压力,先回家睡个回笼觉什么的。不过首先得放下车帘,否则这么暖和地晒着,我在车上就会睡着过去。虽然车座的位置足够我躺下,但实在有碍观瞻,即便放浪如我也不得不顾忌一下民众的目光。我在民间的声誉可是很不错的,别因为这个小事破坏形象。
我打了个哈欠,御者响了一记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