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战国时代是一个火与血的时代,不会有那些雅致的东西出现。即便要出现,也不会出现在赵国这种苦寒之邦。等我穿过两道门,走进平日不对外开放的内院中,我才知道自己错了。
何止是错了!简直亮瞎了我的氪金狗眼!
这个院子虽然不大,但是种满了齐腰高的灌木,小桥流水一应俱全。没有邯郸常见的高楼危台,却是屋舍井然,亭阁林立,着实有一番雅致。地上铺着干净得发亮的石子,好像每一粒都有人打磨过一般,光是想想自己要踩上去就觉得是一种罪过。
那兵士在门口告辞而去,让我自己往里走。一缕若隐若现的琴声在园子里飘荡,我只觉得像是来到了仙境,放轻脚步循声走了进去。
穿过曲径,几株领春木让开视线,眼前豁然开朗,一个不小的人工湖静静躺在那边。临湖有高阁,以我的视力可以清楚看到一个歌姬的背影。琴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我来到阁下,作揖道:“邯郸狐婴,拜致阁下。”阁下侍卫上来取走了我的佩剑,双手放在剑阁上。一般人家谁会在水阁之外置剑阁?显然上面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上面很快就传来召见的意思。我上去一眼就看到了湖光粼粼,一个貌美歌姬抚琴,两排乐工配乐,正主位上是个五十余岁的中年男子,宽衣博带,头戴纶巾,手扶酒爵,冷眼看我。
我伏下头,小步上前道:“不才狐婴,不知尊驾有何见教。”
“你可认得我是谁么?”那人声音倨傲。
我顺势平身抬头,看了他半天。直看得他面露怒色,我方才笑道:“恭喜尊驾,小可认不出来。”
那人冷哼一声,道:“那有什么好恭喜的?”
“这世间只有体态佝偻,驼背瘸足,举止粗鄙,容貌丑陋,大异于常人者,方能被人一眼认出。”我朗声道,“不才看了良久,发现尊驾与常人无异,虽认不得你,却还是得恭喜尊驾没有长成那副模样。”
“小子敢尔!”那人暴怒而起,一摸腰间,没有配剑!他手指左右道:“居然敢戏辱某家!拉出去烹了!”
我放声大笑!
不要小看笑。笑的威力是巨大的!从先秦两汉到三国魏晋,只要当权者要杀人,将被杀的人哈哈大笑,就能获得一个最后陈述的权力,往往就是最后一席话让他非但免去了斧钺之刑,还能一跃成为座上贵宾。
果然,已经抓住我双手的侍卫也放松了力气,只是虚虚拉住我。
“你笑什么!”
“笑你不自量力。”我道。
那人原本面如冠玉,现在被我气得像是煮红了的龙虾,怒喝道:“真当某家杀不得你么!”就在他大手挥起的时候。我厉声喝道:“一介傀儡,敢杀真壮士耶!”整个太阁上都安静下来,良久才听到一声拨弦的声音。
那人缓缓放下手臂,也哈哈大笑起来。我等他款款落座,方才松了一口气了,刚才好像有些棋行险招。
不过还真刺激!
“某乃上大夫楼缓!”他徐徐道,“你这山野愚夫,还以为某家不敢杀你么?”
我摇了摇头,环视他身边左右侍卫,道:“有真豪杰在此,一个上大夫也敢大呼小叫,动辄烹杀处士?”
等我再次环视侍卫之中,有些迟疑起来。如果楼缓是要见我的那位大人,他坐在这里应该是佩剑的。能让上大夫解剑的,除了赵王只有赵主父。赵王才十四岁,肯定不会出现在这里。主父赵雍倒是有cos癖,动不动装个侍卫随从之类的,乃扮猪吃虎的鼻祖。尤其是这些侍卫,一个个精光内含,稳如山岳,显然不是楼缓一介词臣能够调教出来的。
但这些侍卫身上的气都不自然。他们有罡气有霸气,有血气有勇气,但是缺了一股统领千军万马的自信,各个严谨得如同木偶铜人。我将目光放远,越过那些垂着头的侍者,望向乐工之中。
楼缓对面的歌姬依旧拨动着琴弦,琴声如流水一般在静谧得吊诡的水阁中洒落。
找到了!
我几步上前,拜在一个身高七尺,皮肤粗糙,发髻散乱,身穿褐色深衣的乐工面前。
“臣,相邦肥义门下狐婴,大礼参拜主父。”
靠,真要认错就糗大了。
你快动一下呀!
都被我叫破了,别硬挺着了!
速度出来与我君臣相认吧!
赵武灵王!
你丫再不动小心我沙丘不救你!
真不救你咯!
求你了,快说平身……
……
“免礼。”那乐工,嗯,主父赵雍,总算开口了。
呼呼,短短几息之间,对我来说就像是数年之久一般。
我起身,与他对视一眼,再次躬身到地,依礼参拜。
主父边走边脱去乐工的深衣,露出里面的一身劲装。整块的犀牛皮,针脚细密地封成胸甲,中间有一块铜质的护心镜。窄袖长裤紧紧包裹着身上的肌肉,看上去精悍果决。我曾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