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仲夏之夜,她在湖边放花灯,亲手制作的莲花灯花心雕刻着拇指大的两个小人,一个是她:黛眉,另一个便是她永远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情郎,
民间的百姓都蜂拥至京师城东的牵缘湖畔,而她身为晋淮王的女人,即便是在一年一度最热闹的河灯节那天,也只得恪守自己的身份不得迈出王府半步,王府其他的女人可以出去,唯独她不能,因为她的心不在晋淮王身上,因为她只是被他拴住双足,折断双翅的金丝雀,这一生,她都只能守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你做了什么,我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黛眉夫人,身为王爷的女人,心里却想着另一个男人,这莲花灯若是被王爷瞧见了,不知会有如何的反应呢,”
潭边,岳茗冲肚腹之中灌满了凛冽且带着鱼腥味儿的潭水,她奋力挣扎,后脑却被人死死按住,她的脸整个埋进潭水之中,有小鱼在她的鼻尖游动,她看清了事情的起源,看清了那罪魁祸首的面目,
惊恐的黛眉正要抢过莲花灯,忽然连瑾一抬手将她最心爱的花灯揉成了一团废纸,黛眉惊叫着扑过去,却被连瑾拽住,两人拉扯推搡之间,连瑾一掌推出去,黛眉失足跌入深潭,
呼叫声越來越低,连瑾站在潭边一点慌乱悔意都沒有,低头瞧了一眼那乱糟糟一团的花灯,抬脚把那花灯也踢入潭中,
窒息,刺骨,岳茗冲用力摇头,耳畔却充斥着连瑾得逞的笑声和黛眉扭曲的呼喊,这不是她做的,跟她沒关系,她被黛眉当成了凶手,她成了连瑾的替死鬼,
感到自己的身躯在一寸一寸地朝着深潭下滑,远处漂浮着的黑色物体缓慢地朝她游來,濒临死亡的熟悉感爬上她的额面,迅速传遍她全身,回想当日魂魄离体之时的万般不舍和遗憾,此时此刻,她也能体会到当日黛眉被推下深潭之时的绝望,
“连姑娘,我们素來无冤无仇,你被宠爱风光无限,我何曾嫉妒过你,你暗中下毒残害菱花夫人,致使她痴痴傻傻,我也未曾将此事告知他人,为何你要害我,”
女鬼黛眉的声音幽幽地徘徊迟迟不肯消散,岳茗冲知晓自己是被黛眉报复,奈何她对水的恐惧却使得她完全方寸大乱,不知该如何反击,
近了,那不知名的物体终于靠近她了,她脊背一阵发麻,头皮陡然升起一股奇寒,眼睁睁望见与自己面对面的是一具肿胀得像青蛙一般的尸体,惨白的脸颊泡的发胀,从眉眼來看,依稀能瞧得出是黛眉的模样,
突然间,那紧闭双眼倏地睁开,岳茗冲直觉地以双掌去抵挡,“嘭”的一声巨响震得她脑袋昏昏沉沉,
“连姑娘,你也知道溺水而亡有多痛苦了吧,”
大口大口喘气,岳茗冲根本无暇他顾,方才被强行拉入黛眉生前的记忆之中,被困在魔障之中,她喝多了水,感觉自己也快肿胀得跟黛眉的尸体差不多了,即便不是真的被按进水里,可那种恐惧却是实实在在的,身临其境的,
她神思涣散,还未完全从方才清奇凛冽的潭水之中挣脱出來,全身虚脱趴在石台上,口中默念咒语,
未几,感到自己的身骨陡然间似是被针扎了一下,她暗自动了动肩膀,确信自己已经彻底解脱出來,瞥见装着灵符的袋子随意地丢弃一旁,她暗松口气,总算救命的法宝还在,这黛眉也真是个可怜之人,无心争宠暗斗,却被连瑾失手害了命,
“黛眉夫人,你是个好人,不过我得问清楚,把你推进水里的真的是连瑾吗,你有沒有看错,要不你再仔细想想,”
岳茗冲试探着转移黛眉的注意力,瞧见对方似是听进去了她的话,转过脸神情迷茫地盯着远处喃喃自语,岳茗冲心中大喜,趁着黛眉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迅速跑向布袋,
“我岂会看错呢,当时我在祭奠我死去的郎君……连姑娘,你想做什么,”
黛眉忽然定睛朝这边看來,岳茗冲一个滚地爬在布袋上,“沒,沒什么,我脚软,走不动路了,”
强烈的怨气自黛眉的魂魄之中散发出來,岳茗冲心里并沒有太大把握,与黛眉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上一回,还是瞳生阴差阳错出面才把她从魔障中救出來,这一回,仅凭她一人之力,也不知能不能解决掉,而且她还感觉到黛眉此刻的怨气比前几日更甚,
她不是心硬之人,黛眉也是受害人,若是能收服得了最好,她必定会竭尽全力将黛眉的冤魂超度,也好过怨气达到最高点后会跑出去祸害他人,
“黛眉夫人,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可是我想说的是,我并非连瑾,虽然你看到的我就是你的仇人沒错,可是这其中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纠葛,我三言两语也同你说不清楚,你是好人,死了也是好鬼,可不要错杀良善啊,”
手暗自伸向布袋,摸出一把符咒出來,管不了那么多,先把黛眉定身了再说,
黛眉摇摇头,无比哀怨地说着:“杀人偿命,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放你一条生路……”话音未落,原本忧愁清纯的面容突然间被撕裂,血盆大口一张一合,鲜红的长舌头吐出直朝着岳茗冲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