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了刘曦颜,自己反倒睡不着了,于是坐起来,打开所有的灯光,扯过小九扔出的绿色旅行包,从一堆旧得发黄的手稿中翻找起来,几十本手稿有薄有厚,都是考古的论文和笔记,名字多如《承德匈奴遗迹考辩》、《热河西周铜器分布》和《热河地域新石器时期红山文化与燕山文化溯源》等等,有一本笔记显得更加古旧,黑色的牛皮封面,与爷爷留下的那本样式相同,扉页上写着‘川康边疆秦汉遗址考察札记民国二十六年赵砚磨’。
就是这本!马鸿陵稳了稳心神,打开了这本札记,赵如琢的字体比较含蓄,正规而圆润,不似爷爷那样转折开合,前面写的都是辅助伍泰西一起研究徐福墓出土的竹简帛书,并在得到杨虎城的支持下,积极准备,并跟随马丙笃来到长安县的靶场营地,进行训练,即将踏上考察征途。
虽然文中是以赵如琢的角度来记述的那段历史,但从中马鸿陵可以在看到爷爷当年的身影……
民国二十六年三月十七日,是难得的癸卯月癸卯日,川康边疆考察队启程了,川陕公路已经全线贯通,马丙笃和伍泰西商定,从西安乘卡车到成都,先访邓锡猴,再经雅安,雇佣马帮走到西康省府康定,只要取得刘文辉的实际支持,考察一事便成功一半了。
从孙蔚如处借来的三部卡车满载物资,其中一部支上帐蓬,所有马丙笃从一营挑出来的特遣队员坐在里面。
马丙笃和小道士乘第一辆,拉着队员前面开路,伍泰西和赵如琢坐第二辆,曹证和迷糊押着第三辆车,上车前马丙笃又训了话,交待了坐车行军要点,并一再强调不可轻动武器,服从命令,众人都是老兵混子了,知道在后方地区妄动武器的轻重,马丙笃喊了一声唱军歌,靶场间便响起了‘黄埔建军声势雄,革命壮士矢精忠’的歌声,二十人唱得颇有气势,唱完后鱼贯登车,临出发前,马丙笃又给了看门的汪老汉两块大洋,以示表彰,并说出发后执行军务不回来了,警察局也将收回靶场,房间内多余的被褥和吃食也都送给汪老汉,把个汪老汉感激的直念弥陀,后来凭着前后得的四块银元和一堆吃食铺盖,汪老汉还寻下个逃难到西安的河南婆娘,老两口一起看门,也算是安度了晚安。
车队离开长安县,经户县、周至县便到了新开通的川陕公路秦岭山口,九十公里尽是关中膏腴之地,康庄大路两侧村庄众多,每过集镇时,总有一帮光屁股小孩儿对着车队扔石子儿为乐,众人也不在意,更没有去吓唬,倒是伍泰西和赵如琢对这么多不能上学的孩子感叹了几声,后面见得多了也就不以为然了。
出周至县不久,便折向南,来到秦岭骆峪,便是川陕公路秦岭段的起点,说是公路,其实是借着古傥骆道的基础拓宽修整而来的,垫土铺石,勉强供卡车通行,险峻处轻易不得会车。
民国二十三年,蒋介石有感东北局势崩坏,战事若起则京沪杭无险可守,便用了些心,经营起西南,电令川、黔、湘、鄂、陕五省,限在半年内完成联络公路,主要是为大后方四川修路,川陕公路便在此时动工,按军用急造标准算是粗通,若遇雨雪天气也只能时断时通。
三月中旬的秦岭已经由黄转绿,虽说不上枝繁叶茂,却也是春意盎然,公路逆着黑河急转直上,后车厢里一路上又笑又吹的队员们开始晕车了,有一个就有两个,进山不到五十里,便晕倒了一车人,马丙笃无奈,只能在山间找个宽敞处停车休息,后面车上的伍泰西还好,赵如琢却晕得不行,马丙笃从路边折了一把刚发芽的艾草,让赵如琢嚼下去,赵如琢迟疑着慢慢嚼了半根,一股浓重的苦涩加上腥味涌上来,不由又大吐了一阵,正想指责马丙笃作弄人,又觉精神好转,指责变作了道谢,对医药传家的马丙笃也不以单纯的军官来看了。其他队员也学着嚼了艾草,都在闹过一阵后有所恢复,司机趁机检查了车上的油水轮胎,考察队又登车赶路了。
在山中小城佛坪休息一晚,听了整夜的猿啼熊吼,第二天一路下山,中午前出了傥河口,便是汉中平原了,这里时令较关中平原为早,金黄的油菜花铺天盖地怒放,蜂蝶飞舞,汉江上渔船交错,一派江南春望的景致。下午进汉中城前,马丙笃下令在汉江边擦洗车辆,整理军容。车洗好后,马丙笃让其他人原地休整,带上小道士驾上车,一路打听了汉中驻军——同是十七路军的一二二师五团所在地寻上门来。
五团团长张宣武是个河南汉子,早年在开封的留洋预备学校攻读,未及毕业便投身军旅,北洋时期就在冯玉祥西北军中,从列兵做起,靠着战功步步上升,虽不能说青云直上,却也是十分的稳健,在西北军中素以攻守兼备、多谋善阵著称,此时即将升任新组建的三六四旅少将旅长,因此满面红光,对待马丙笃的到来千分的热情,待还了军礼,看了马丙笃持的十七路军开的特遣队公文,便扯着马丙笃的胳膊说:“马老弟方抵汉中便来五团,是给我老张的天大面子,待我整酒与老弟洗尘!”
随即悄声问道:“老弟此去川康,是代表臣公与邓刘二人有紧要军务措商吧?老兄省得关节,不该问的不会问。”
马丙笃也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