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比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是有情感的。在这新鲜的恐惧中,它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仿佛连思维都僵硬了。它无法去想“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这类的问题,也没有来得及遵循这种情绪去躲藏逃跑。那个不可认知的巨大的轮廓就渐渐变得形象了,似乎可以理解了。
丘比身体和思维都僵硬着,什么都不了,只能静静地盯着这个黑影从无法理解的形态变成可以理解的形态。当它意识到漂浮在自己前上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的时候,这个东西已经变成了人形的模样:少年的身姿,背后却是大量粗细不一的触手,犹如藤曼一样缠绕在他的身体上,也如同辫子一样在抽打空气。
“高,高川?”丘比愕然,因为,它从来都没有在“剧本”中经历过这一段。当然,它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它也在那平铺直叙的“剧本”中,是必然存在的东西。只是,或许是因为它尽量避免去观测自己行为在“剧本”中的表现,所有描述过“丘比”这个存在的段落,都会有意识跳过,所以,它所看到的“剧本”中,从来都没有自己眼前遭遇的这一段。
即便如此,它仍旧知道眼前的是什么,亦或者说,是谁。
——少年高川。
“怎,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恐惧就像是淤泥一样,在它的心底翻搅着。倘若刚才的恐惧新鲜而强烈,那么,此时的恐惧感就是让它觉得无法理解。
——少年高川的面部彻底被宛如面具般的角质层遮蔽,看不到真正的五官,在这片角质层面具上也不存在五官的轮廓。他的右手腕内侧的魔纹,此时,团块状的灰雾正从魔纹中释放出来,而这些雾状的灰色,也正在产生某种质地性质的变化,就像是从“水雾”变成了“沙砾”,有一种坚硬的粗糙的颗粒感。那些从少年高川背后挤出来的触手,活生生地蠕动着,舞动着,翻搅着这些“灰色的沙砾”。
这是丘比曾经看到过的“剧本”中的一段,如今,就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有在亲眼看到的时候,似乎才能明白,为什么连义体高川和三仙岛的组合都拿它无可奈何。
“简直是……不同的等级……”丘比那一贯毫无感情的天真笑容,被发自心底的极端恐惧扭曲了。
少年高川完全不成人样,尽管身体轮廓还能依稀有个人形,但他的脸,他的手脚,他背后不知道是数十条还是上百条的触手,都已经超出了人类固有的审美观。眼前的少年高川是丑陋的,怪异的,但又不给人凶狠蛮横的感觉,只能说是冷漠无情。丘比也无法忍受这个形象带来的冲击,如果只是一个形象上的丑恶憎恶也就罢了,可少年高川此时带给它的种种不适的感觉,却又不仅仅是外形上怪异狰狞所能概括的。
就仿佛在其内部,存在一种让人感到不适和压力的特质——丘比曾经见过少年高川,与当时的感觉相比,如今的少年高川就像是从内在更换了,不是换了个人,而是彻底变质成了与它曾经所见过的任何事物都截然不同的东西。
丘比也无法形容其内在到底变成了什么,因为那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无法从自己的认知中找到任何可以类比的东西——眼前这个少年高川的外在,不过是那变质的异常内在的极小的一部分表现罢了。
丘比不再认为眼前的东西是少年高川了,但这除了让它愈发感到恐惧之外,再没有半点用处。
原本的少年高川是如此的强大,无论其战斗力还是内心的力量,在它见过的人物中都屈指可数。甚至于,可以这么说,丘比在“剧本”中反复跳跃,也压根都没有见过在“内心”上比少年高川更强大的存在——即便是义体高川,即便是人造最终兵器桃乐丝,即便是统领整个网络球的走火,坚持自身信仰的席森神父,乃至于自己的创造者近江,与之相比似乎都差了一点味道。
它曾经认为,哪怕这个世界变成了地狱,少年高川就是那个会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魔鬼,如果这个世界终究沦入末日,少年高川也绝对不会沉沦。它一直都寄望于有人可以打破剧本,消除“末日”这个终点,让这个世界的故事一直延续下去,因为它自己是无法做到的,其中希望最大的,正是少年高川。
可是,就算是那样强大的少年高川,也终于变成了这副模样。哪怕丘比也没有在“剧本”中见到过少年高川的如此模样,它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少年高川的异变仍旧让它内心颤动,除了恐惧就是绝望,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的情绪——它在观测到眼前这可怕东西的一刻,第一次确认了自己也会恐惧,但是,它更希望能够拥有其它正面的情绪,而不是仅仅只有恐惧和绝望这两种。
丘比无法动弹,第一次尝到恐惧和绝望的它,从来都不知道,恐惧和绝望是这样的一种激烈的情绪,甚至会让明明不是常识中的生物的自己在存在性和运动性上,都仿佛要偏离自我认知的轨道。
少年高川脸上那层角质层的面具没有五官,只有一圈又一圈扭曲的花纹,即便如此,当丘比面对它的时候,仍旧觉得自己被它紧紧盯着,就如同在这条食物链中,自己处于最低的级别——甚至连大脑和神经都